《馬三家來信》連載27:第4章 回家(1-2)

2015年05月20日馬三家黑幕
一、寂寞的日子

(續前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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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張良從小就怕死。

小時候,也就五歲吧,他還沒上小學。夏天幾乎每週末的晚上,單位大院都在廣場放露天電影。白色的銀幕掛在廣場和主路接口處的梧桐樹上,主席台上擺著放映機。

小孩們從家裡背個椅子,早早來占位子等著看電影了,從來不搶位子的張良,一般就在最邊上坐著。

電影大多是些《新聞簡報》,接見外賓、阿沛‧阿旺晉美、羅馬尼亞等等,或者是《地道戰》、《渡江偵察記》、《南征北戰》、《上甘嶺》、《紅色娘子軍》一類打仗的片子。

但有一天,一個叫《宇宙》的科普電影,使坐在最靠邊的小張良一夜失眠了。

太可怕了,生命最終真的會歸於一堆物質,回歸於宇宙的洪荒中嗎?人來到世上,真的會由一個有意識的高級生命變成無意識的一堆岩漿嗎?

我是誰?誰又是我?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人太渺小了,竟然不知自己之所來和所終,但現在卻是意識清醒的!這太可怕了,一種悲觀絕望的感覺在他胸中瀰漫,張良感到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義,從此,他變得憂鬱寡歡。

這種迷茫而無奈的情緒伴隨著他長大,雖然漸漸被青春的萌動和學習的壓力所沖淡,但卻深埋心底,無法排解。

上小學的時侯,有一天放學回家,不識字的奶奶讓張良看一張醫院診斷書,診斷書上寫著:冠心病。張良不敢告訴奶奶是甚麼病,因為父親一直瞞著奶奶,他猜想「冠心病」一定很危險吧,「冠心病」到底是甚麼病呢?會死吧?他非常害怕奶奶會死。

「奶奶會死」,這個念頭使他恐懼的無法自拔,張良不敢哭出聲來,父母還沒有下班,奶奶在床邊坐著,窗外下著大雨,他一個人對著窗外的雨默默的流淚。

人注定要死的,姥姥、奶奶、父親、母親,然後是自己,都會死,想到那個所有人都無法逃避的結局,想到自己的親人都會離開自己,張良心裡一陣窒息。

特別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問張良:姥姥對你那麼好,長大了你怎麼孝敬姥姥呢?

「長大了我要給姥姥買一個衝鋒鎗。」

那時候,一個木製的衝鋒鎗就是最好的東西了,是張良最想得到的。姥姥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給張良留著,所以張良也要拿最好的東西孝敬給姥姥。

再大一點的時候,張良開始苦惱了:姥姥一天天變老,最後也會死,親人都會死,如何讓自己的親人永遠不死呢?這是他的一個願望。那時他已經讀過《西遊記》,他體會自己的痛苦和孫悟空一樣:住在花果山當了美猴王,一切都很幸福,突然有一天卻發現,再幸福人都會死呀,他開始悲傷了,怎麼能求得長生不老呢?

6

生命真是蛋白質的存在形式嗎?新陳代謝一旦停止,生命就隨之消失了嗎?

他有個老妗妗在五台縣,因為母親多病,從小就許願吃了素,後來當了居士。老妗妗給他講過佛教中的事兒,講生死輪迴,講無常,還給他看過《波羅密多心經》。張良看不懂,但他知道修煉是很神聖的,自己也有了一種朦朧的嚮往,但還是有許多疑問:修煉為甚麼就可以解脫生死輪迴呢?

伴隨著對這些永恆疑問的求索,張良更加希望自己見識多一些,他對大千世界充滿強烈的求知慾。父親也特別注重對他從小就進行科學啟蒙教育。張良喜歡天文,買了很多書,白矮星、紅外紫外甚麼的,上大學時還看過英文版的《史前文化》、《世界未解之謎》、《金字塔之謎》、《外星人和百慕大群島》等等,這個宇宙的奧祕他都想探究。

「氣功熱」他也趕上了,為了祛病健身,他學習過好幾種功法,但體弱的身體並沒有明顯好轉,氣功的理論讓他一頭霧水,還有甚麼「三天就出一個大夫」等等,神叨叨的事兒他也弄不明白,最後他認為,大多數氣功不過是江湖騙子騙錢罷了。

結婚後,掙錢成了最重要的事兒,考證、考職稱、第二職業等等,搞得他身體嚴重透支。在電腦前看十分鐘,頭劇痛,眼睛就模糊了;經常性的腹脹滯食使他弱不禁風;鼻炎越來越嚴重,必須依賴一種有麻黃素的藥水來緩解鼻塞,否則根本無法入睡。

夜裡,鼻子堵的喘不上氣,只能張嘴呼吸,在乾渴和窒息中一次次憋醒,摸黑在床頭找藥的張良,感到生活真的有些絕望了:自己剛三十多歲,身體就變成這樣,就是掙再多的錢有甚麼意義呢?

中西醫都沒有效果,無奈中張良還是採取普通的健身方法,跑步。

那是1997年一個寒冬的早晨,他跑步經過小區附近的一塊空地,突然,一幅景象讓他停住了。

天還很黑,有一群人影,正在盤腿打坐,他們分幾排坐在地上,前面有個小錄音機,播放著安靜的音樂。

小時候他見過老妗妗打坐,覺的打坐很神聖,練氣功時,他也知道到了高境界,是要在密室裡打禪坐的。可天氣這麼冷,他跑步都覺的涼,是甚麼力量讓這群人在這大冬天裡堅持打坐呢?張良很驚異。

他們都閉著眼睛。旁邊掛一條橫幅,寫著「義務教功」。早期各種氣功給張良的印象太差了,「開始義務以後就不義務了」,打著義務的名義,其實是很費錢的,有的氣功還講甚麼「沒錢不足以養道」,所以張良不太相信所謂的「義務教功」;張良看到功法介紹有「真善忍,道德回升,祛病健身」等字樣,他也抱著懷疑的態度,「都是說的好聽」。

可是,每天跑步經過這群靜靜坐著的人,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來看看。

好奇心最後還是讓他決定了解一下這個功法。

費盡幾個月的周折,張良終於得到了一本《轉法輪》。

他沒想到,書中博大精深的法理打消了他全部的顧慮,許許多多他一直探求不解的問題,竟然都在這本書裡找到了答案。他如饑似渴的讀書,很快加入了晨煉的行列。後來他到西單特意買了一台錄音機,電池非常好,因為比其他同修的錄音機高級,煉功時大伙就請他拿錄音機放煉功音樂了,於是張良成了輔導員。

張良把功法介紹給母親,沒想到母親一翻開《轉法輪》,就看到書上的字五顏六色,而且還能連成師父的像,奇蹟的顯現讓母親也走入了修煉的行列。

和母親不同,張良看不到甚麼神奇,雖然身體有了很大好轉,鼻炎不知不覺好了,連續看電腦幾個小時也不頭疼了,但他並不是從祛病和功能的體會上開始修煉的,他更注重事物的內在邏輯。他認為自己過去掌握的很多知識,不過像是一堆地圖的殘片,無法拼出整個地圖,學了大法,張良終於有了拼接的框架,終於能拼出一張完整的地圖了!他所有對宗教、哲學、科學、道德、社會、歷史的疑問,全部在法中得到了最完滿的解釋。

經過審慎的思考和比較,張良認識到:「法輪功確實是修佛修道的真法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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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從睡夢中被喊起,一睜眼就看到白屋頂,記憶一瞬間也是屋頂一樣的空白,幾秒鐘後,張良才反應到自己還在馬三家呢。意識清醒後,身上的傷腫裂口甦醒了,飢餓的胃甦醒了,疼痛甦醒了,心裡的苦痛也甦醒了,一天中最痛苦的一刻就是醒來的這一刻。

他想起剛得法不久的一天,在上班的路上,一位老學員騎車遇到他,提醒他一定要抓緊時間修煉,最後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修煉是有時間限制的,考驗很快就要來了。」

1999年法輪功被鎮壓初期,他曾設想過這個考驗,會是甚麼樣的呢?如果面臨被槍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為大法獻身而坦然不動嗎?基於對大法的深信,他認為他是能做的到的。

然而他沒有想到,自己面臨的卻是一種無盡的、生不如死的煎熬,相對來講,瞬間的死亡是多麼奢侈的解脫啊。

被長期銬在一塊板上不能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種一定要堅持到底的意志受到每時每刻噬咬神經般的痛苦挑戰時,你能不能忍受,你能不能堅持,你能不能繼續如法修行?這才是更難的啊!

他認識到:「放下生死不是一時一刻的一念,而是每一時每一刻的每一念。」

真正的修煉,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不能隨大流,關鍵的時刻,每個人都必須獨自面對。

假如你周圍的同修都放棄了,全世界的修煉者都不修了,你怎麼辦?你還堅持嗎?假如眾叛親離、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還修嗎?假如你作為人的一切尊嚴都被無情踐踏並蹂躪殆盡,假如未來看起來遙遙無期永無希望,假如神跡永不顯現,你還堅持嗎?

8

夜裡被凍醒。

手銬及腰下便溺口的鐵稜,都有著浸入骨髓的寒冷,似乎要吸盡身體裡所有的熱量。

左手高位銬在床頭欄杆上,右手銬在床尾部,幾乎是不能翻身的,稍一活動,胃酸忽的就從嗓子裡返上來,來不及吞嚥,就嘔吐到自己身上了。

冷,張良試圖用雙腿把被子蹭上來,腿沒有力氣。濃酸苦澀的胃液,順著食管又漾上來,溢滿了口腔,他一點點嚥下去,然後用牙齒,一點點把被子咬著拽上來。

筒道裡非常靜,窗外黑茫茫的,偶爾有冬天的風,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嗚嗚的從窗前跑過。

「死人床」捆綁的扣袢,手銬的鐵環,腰下的便溺口,鼻飼的硬塑料管,甚至那塊把塑料管粘在脖子上的膠布,似乎都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張良對周圍的物質環境已經感知微弱了。

一直都沒有換洗過的衣服,早已硬結。除了吐出的胃液,還有灌食時噴出的玉米糊。上「大掛」時,腿上的汗毛孔曾滲出膿血,與秋褲粘在一起,已經變成黑色。

然而,在髒污之中,他感到了靈魂的潔淨;在三尺見方的「死人床」上,他意識到了心靈的自由;被牢牢捆綁,生存狀態不及囚籠中的動物,在這個屈辱的姿勢中,他卻感受到了真正的尊嚴,正如古人所說:士可殺,可辱,然志不可奪。

身體愈來愈虛弱,意識反而愈來愈清晰了,離靈魂更近了,他感到有一種非常強大的力量,從生命的深層湧出。

他內心出奇的平靜。

他經常想起他師父的話:「放下生死你就是神,放不下生死你就是人。」

人是由皮膚骨頭腸胃組成,但人不僅僅是由皮膚骨頭腸胃組成。他體悟到:人和神的區別,不只在於表面上的超常,更在於思想觀念的根本差異。

又一個萬聖節過去了,想起發出去的求救信,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兒了。

他曾經寄望那些信能夠被發現,被發現後會改變甚麼,他曾經寄望外在的力量能扭轉甚麼,現在他明白了:真正的力量只能來源於內在,來源於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足夠強大。超越一切高牆鐵網的東西,就深藏在內心的深處。外部的邪惡其實沒有那麼強大,他們都是利用你自身的弱點在逼迫你自己就範。如果一個人能戰勝自己,那就沒有任何外在的東西能夠戰勝你了,「內聖而外王」,是真正立於不敗之地的法寶。

十多個月沒洗過澡,但他發現身上的污垢,都慢慢的隨著褪皮而褪掉,他居然能觀察到手上褪皮的過程,褪掉的地方是白的,沒褪的地方是黑的,全身的皮膚都在非常緩慢的褪皮,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

文章來源:大紀元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