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北京時間2021年07月11日訊】沈夢月的思緒被震驚全然占據,她終於明白在大數據、人臉監控、語音識別等一系列高科技讓人神馳炫目並充滿民族自豪感的光鮮外表下,掩藏的是多麼齷齪與骯髒卑劣乃至生殺予奪的圖謀。整個國家裡的人在聲色犬馬中、無知無覺中、追名逐利中迷失著,直到有一天人們突然發現四周不知何時已築起高牆鐵網,並建立了能在幾分鐘內將任何「囚徒」送上絞刑架的超高效率的監測系統,用無形的視線將每一個人牢牢捆縛。
無奈長久以來的習慣近趨本能,有時會讓人忽略危險。她想打開手機搜索相關新聞,但是手機卻很識相地開不了機,原來傅小軍早已取走了電池,以防他們的對話傳播到哪個人的耳朵裡,引起無聊的麻煩。
「呵。」沈夢月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大監獄裡,獄警的警覺性與靈敏度總比她這個蒙在鼓裡的囚犯高得多。她拿出了備用電池卻沒有開機,那一瞬間她第一次對高科技升起厭惡之情,因為被揭示的真相昭示出它會在冥冥之中剝奪者人的自由與隱私。相反,她費了半天勁終於翻出了壓在床底的照片,正如她曾經付出的想要埋藏心底的努力。因為她知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遺忘,但卻會被塵世的喧囂所掩埋,直至再也看不見蹤影。
珞珈山下武大校園裡開滿櫻花的春天,她和傅小軍穿著學士服,笑容燦爛。她尤記得那是大學的最後一天,他們手腕著手在校園裡漫無目的的走著,留戀著象牙塔最後的風光。直到走得累了,才在一株陰涼的櫻花樹下盤膝而坐。沈夢月提議說一起來寫詩來紀念此日,傅小軍欣然答應,並讓她先起頭。
沈夢月想了想,然後用半發問的語氣說:「如果有什麼能超越生死?」靈動如水的雙眸轉向傅小軍。太陽在傅小軍的臉上投下寸寸陽光,隨著搖曳的花樹不斷斑駁出星星點點,夢幻得像他的答案:「是愛。」他微笑著反問沈夢月:「如果有什麼能給人勇氣?」
沈夢月仰望著湛藍無盡的天空,清風吹落一陣粉白的花雨,穿過金色的陽光而後飄散四方,明明知道最後的結局是散落塵埃,卻在生命的最後綻放出純淨無暇的美麗,沈夢月若有所思地說:「是善良無私。」然後衝著傅小軍淺淺一笑。傅小軍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問:「那什麼能給人希望?」
「當然是追尋……」沈夢月故意賣了個關子,引得傅小軍追問:「追尋什麼?」她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背著手後退兩步,然後說:「當然是追尋真相!」
傅小軍明顯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奮然而起想要追上,卻被沈夢月趁其不備撒了滿頭滿身的櫻花,一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說:「行了大記者,下山吧!」
對著照片傻笑的不止沈夢月,還有照片裡的另一個主人公,他尤記得櫻花樹下白色的連衣裙,也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場景。
「你看了很多書啊,成績也不錯。」面試人員一邊看著沈夢月的簡歷,一邊用難以掩飾的讚賞表情看著沈夢月。他是一家馬術俱樂部的管理人,此次負責招聘數個崗位,沈夢月申請的是總經理辦公室行政祕書一職。那是她為謀生計的下下之策,因為當時記者的理想實在太過遙遠,而一分鐘後的現實也證明了這的確是下下之策。
面試人員繼續翻看著她的簡歷,不住地點頭讚賞,似乎面前的這個女孩正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卓爾不群地在象牙塔頂端熠熠生輝,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酒精過敏」四個字上,表情閃電般地凍結,又閃電般地將面前這個女孩從塔頂打落於生長韭菜的塵埃裡:「不會喝酒當什麼辦公室祕書!」然後將沈夢月的簡歷往旁邊半米高的簡歷堆裡一扔,不止棄如草芥,簡直如碰毒蟲,表情也從熱切的誇讚瞬間翻作摻雜著惱怒冰渣的凜冽嘲諷,毫不費吹灰之力。
就要被象牙塔拋棄的沈夢月訝異了,不解了,如果說駕照是行政文祕的必要條件也可以理解,但不知何時喝酒也悄然成了不成文的規則,或者它有個更直觀的名字——潛規則,這個已經被一些人默默接受並趨之若鶩奉為行業圭臬,而卻被另一些人所不齒並視為黑幫家法、道德逆淘汰篩選的奇葩規則。
「下一個。」面試人員從旁邊的志願服務者手裡接過另一份簡歷。
「那個……」沈夢月支吾的言語引起了面試人員的不滿,雖然他倆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但是在這麼個遵循位子決定腦子的奇葩潛規則的國度裡,坐著的那個人明顯更為高大。並且他也並無不覺高大的理由,看看這個馬術俱樂部的客戶,不是省級高官至少也是千萬富豪,雙料名利帶來的爆棚自信讓面試官又掛上了輕蔑的神情:「怎麼?」雖然他刷掉的人不會再入眼,但是如果對方屈膝求饒倒可以顯得他的權威正確與寬宏大量。
「我可不可以拿回我的簡歷。」沈夢月心底雖然已經憤怒如熾,但反應在言語上卻遜色了十萬八千裡,尤其在這樣眾目睽睽的場合,連面試官身邊不曾抬頭的志願者也開始了關注。面試官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無尷尬而又不失禮貌說:「好的,請便。」雙手卻沒有任何動作,而是低下頭看新一份的簡歷,思緒彷彿又被「何必浪費時間」的理智占據,畢竟這短短的一分鐘在十個小時的面試中什麼也不是,畢竟這一個默默無名的申請人在大排長龍的數千候選者當中什麼也不是,畢竟這一個沒有含金量只要含酒量的職位跟須要博士碩士學位的獸醫與園林設計師比起來什麼也不是。
沈夢月自己從簡歷堆裡取回簡歷,然後快速離開了。走在相反的方向,迎面而來是一張張充滿期盼等待機遇的笑臉,沈夢月心底默默祝福他們:「希望你們學的是獸醫或者園林設計,那些職位不須要自殘。」
走出學院大樓,她把印有XX馬術俱樂部的簡歷撕成了兩半,可笑自己浪費了三個小時排隊,浪費了一個小時答題,又浪費了一個小時面試。幸好陽光還是溫暖的,櫻花也要開了。她提步要走,卻聽到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沈夢月!」
她轉身回眸的時候,清風在她的身上撒下一陣花雨,陽光映照下的連衣裙白得耀眼。那個身穿志願者衣服的同學跑過來說:「同學你好,我叫傅小軍。」
回憶穿過時光回到現在,照片前的傅小軍嘆了口氣,然後把那份承諾書放進文件袋裡。他點燃了一支煙,迷濛地回憶著分手前最後一次的見面,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帶女朋友面見家長。
「這樣的人你管不住,思想有問題,趕緊分手吧,省得以後麻煩。」傅國棟說。
傅小軍不解了:「什麼樣的人啊?爸你就給人家判出局,我覺得夢月說的有道理,追求自由和真相有什麼錯。」
「追求自由是沒什麼錯,可誰叫她生在中國!」傅國棟鐵青著臉色。
「中國怎麼了?」傅小軍不滿道:「難道中國人就不配知道真相嗎?不配追尋自由嗎?」 他本來還想說「難道中國人不配擁有愛情嗎!」當然這明顯是只有他自己才會在意的權利與自由。
「年輕人懂什麼!在中國,真相就是危險,自由就是反動!」傅國棟睜大了雙眼,啤酒肚也氣得鼓起來。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傅小軍忽然覺得陌生,似乎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不是慈愛的父親,而是大學裡的政治輔導員、黨媒的新聞主持人、天安門城樓上那張陰魂不散的照片在囈語。
「你也別怪爸爸說話重,就是親人才會跟你說實話,這社會上的人都會騙你追求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爸爸媽媽才會關心你的人生幸福啊。」傅母在一旁幫腔。
「你們這是幹嘛,你們為什麼要干涉我,我下半輩子跟誰過是我的事情……」傅小軍憤然離去。傅母剛要阻攔,卻聽傅國棟吵嚷著:「說那麼多幹啥,你要是再敢找那個什麼月,她就永遠消失。」傅小軍頓步了,連同他的思緒一般:「你敢?」
傅國棟背起雙手,語氣冰冷地說:「你知道她媽死在監獄裡嗎?你知道她媽怎麼進的監獄嗎!」傅小軍雙腿僵硬了,那令人不寒而慄的語氣已然奏效,讓他舌尖也開始打結:「爸你到底是警察還是土匪啊!」隨即舌尖就在淡淡的血腥味中麻木了,傅小軍挨了兩個巴掌,腦子也在嗡嗡作響,甚至連母親急促的聲音也變得不太清晰:「你這是幹什麼!你要打打我好了……」
冷戰,此後父子間的冷戰一直持續到三個月前……傅小軍終於在親眼所見、親身領教過比土匪窩更為陰森恐怖的黑幫家法後,抬起手關閉了開在頭頂的那扇明窗,藏身於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並漸漸放棄了尋找光明的可能,認定其作一種徒勞與無謂,而且毫不吝嗇地嘲笑起那些心存妄想的「白痴」。後來,當他的眼睛適應於黑暗,才發現了世上真的有「五彩斑斕的黑」,有花天和酒地,也有讓人逃脫現實、無暇寂寞、無止無休的及時享樂與物慾橫流。
三個月前,他回到父親所在的派出所當了一名民警,也是那一天,母親登上了出國的班機,而他才知曉原來父母早已離婚了,就在他和沈夢月分手之後。
他還記得母親那天在機場說過的話,有關沈夢月的身世,有關兩家的糾葛。總而言之,他更不敢再去找沈夢月了,不管是出於歉疚還是恐懼;當然,傅小軍也不敢究問細節,只怕那細節會直接將她推到三生三世那麼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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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月醒來的時候手裡還握著那張照片,但很快這張照片上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因為此後傅小軍再也沒有聯繫過她,那天發生的事就好像是一場夢,一場歷盡生死的噩夢,一場久別重逢的殘夢,但是無論哪一種夢,終究都會醒來,都會過去,正如曾經的歲月,早已物是人非,所以又何必流連呢。於是,她剪掉了傅小軍的那一半扔進了垃圾車,它會載著半張照片與她的過去一齊消失在某個再無可尋覓的角落裡。
疫情延長了假期,還沒有復工的跡象。沈夢月和沈奶奶還過著自我隔離的生活,就在傅小軍這三個字快要淡出沈夢月腦海的時候,這天她突然接到了一個越洋電話:「餵,是沈夢月嗎?」
「請問您是哪位?」沈夢月看著並不熟悉的號碼。對方清了清嗓子,不無尷尬地說:「我、我是傅小軍的媽媽。」沈夢月不出所料地愣了一下:「嗯?」
「我是傅小軍的媽媽!」對方好像在用力壓下顫抖的聲音,勉強控制著就要失控的情緒。
「阿姨你有什麼事嗎?」沈夢月禮貌的語氣中隱藏著些許不解。
傅母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說:「我聽說武漢封城了,夢月你還好嗎?」沈夢月不理解這言語中的親切與莫名的關注,好像自己沒有什麼值得這位阿姨在意的事情吧,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凍成冰雕來著:「還好。阿姨我沒有再找過傅小軍,前兩天見面只是巧合。」沈夢月猜想著電話的來意。
「前兩天還見面了,太好了……」電話那頭的傅母似乎要喜極而泣,連說話都帶著哭腔,沈夢月更是不解了,但她也明顯不想再和他們家有什麼瓜葛,連忙說:「阿姨我有點忙,您保重吧……」
「你別掛電話!」傅母的聲音又緊張起來,連帶著沈夢月的心:「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在瘟疫陰影的籠罩之下,誰都傾向於相信生死只是一線之隔。
傅母言語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哭腔:「阿姨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那時候小軍是喜歡你的,是我和他爸不好,逼他離開你。當然,小軍現在也很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
沈夢月覺得好尷尬,這是「遺言」嗎?傅小軍呢?為什麼傳話的又是他的媽媽?但是已經不重要了,過去已經過去了,切割的就像兩不相連的照片,沈夢月冷冷地說:「阿姨,我和小軍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怎麼能沒有關係呢!你們前兩天不是還見面了嗎?」傅母又焦急起來。沈夢月無奈了,為什麼她想要跟傅小軍在一起的時候他媽媽從中作梗,她想跟傅小軍分道揚鑣的時候他媽媽又從中作梗,他媽媽就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嗎?「阿姨,我們已經分手了,對不起,我想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
「你想讓小軍一個人孤零零地去死嗎!」傅母哭喊了一聲,然後止不住地嚶嚶哭泣,她聽不到沈夢月的反應,但是通話還在繼續:「小軍確診已經十天了,你也知道醫院現在人滿為患,到處都是病毒……我在國外買不到機票,他爸爸也過不去,而且還傻呵呵地要把小軍往醫院裡送……小軍現在一個人、一個人在家,他剛才還打電話給我,說他一個人好絕望,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沈夢月呆住了,她不知該如何反應,或者說應該選擇個什麼角色來作反應,是傅小軍的前女友,還是個有同情心但也有理智的局外人?她莫名其妙地流著眼淚,胃裡揪得疼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還在聽嗎?沈夢月,說話呀,沈夢月……」電話的另一頭傅母還在呼喊。
「阿姨,我和傅小軍沒有關係了。」沈夢月機械地重複著上一句話,這是她努力認定地現實,可是既然是現實,又為什麼要努力才能認定呢?止不住、擦不乾的眼淚訴說著這個悖論。情感和理智站在天平的兩端激烈地博弈著,彷彿博弈的結果決定著生死,傅小軍的生死,她的生死,還有奶奶是否老無所依。
「對不起沈夢月,阿姨給你道歉,給你下跪都行,阿姨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還有,當初小軍也是為了你的安全才離開你的……」傅母焦急得已經語無倫次了,可沈夢月還保持著清醒:「阿姨,我又不是醫生,我去有什麼用呢?而且,我也沒有防護設備……」她希望點到為止的提醒能讓對方認清感染風險的現實,可她卻低估了一個母親的絕望:「沈夢月,這是你欠我們家的,今天你必須去看小軍,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傅母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語氣中充滿著近乎瘋狂的歇斯底裡,其實她多希望自己沒有出國,多希望陪在傅小軍身邊給予支持的人能是自己。
沈夢月嘆了口氣說:「阿姨請你冷靜一點……」
「我不能冷靜,我告訴你沈夢月,要是沒有小軍爸爸你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上,根本上不了學,沒有工作……這是你欠我們家的,還有你的那個媽,你知道她幹了什麼……」說到這裡,傅母忽然頓住了。沈夢月忽然警醒了,問道:「這關我媽媽什麼事情?」電話那頭的傅母抽噎了兩聲,沈夢月焦急地追問:「阿姨,請你告訴我……」
傅母緩緩嘆了口氣,彷彿終於從剛才的瘋狂中清醒過來,立刻感到無限的身心俱疲,她冷冷地說:「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當面去問小軍。」說完後就掛斷了電話,徒留另一端失神在電話忙音中的沈夢月。
悽厲的短信聲音將沈夢月拉回了現實,手機上顯示著傅小軍的住址。
沈夢月翻箱倒櫃一無所獲,最後總算在老同學那裡打聽到了傅小軍的電話,她連忙撥通,卻沒有人接聽;緊接著撥打了第二次、三次……乃至第六次,全部被掛斷,很明顯對方並不想接她的電話。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傅小軍的媽媽也好可笑,或許此刻的傅小軍正在享受著他難得的清淨,她們這麼一廂情願的騷擾顯得多麼不合時宜。
她放下了手機,敲響了沈奶奶臥室的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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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大紀元/責任編輯:李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