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百鸣:麻雀,你愿意当“国鸟”吗?

2008年09月20日评论
“天涯社区”论坛网络票选国鸟,结果却是麻雀当选。国人认为麻雀长相朴实、生活顽强,十分适合代表中国人的精神。殊不知一九五零年代麻雀曾在中国经历过一场灭族的浩劫,因此造成现在中国麻雀机警聪明的性格。麻雀若能选择,不知愿意当只笼中的国鸟?还是只悠然自由的平凡鸟?

“鸟”字在中国民俗里不是个好字,人们骂人用“鸟人”,骂事用“鸟事”,在国人的眼里,鸟是用笼子养着叫唤用的,能不能飞并不重要。中国早就有了国花,可是谁也没想起来弄个“国鸟”,直到“鸟”被提升到自然保护的高度了,“鸟”事也就变得不一般了。

据《现代快报》报导,中国国家林业局早在二零零四年便曾委托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联合中国二十多家媒体共同举办国鸟票选,当年丹顶鹤即以60%的得票率名列榜首,但因其“日本鹤”学名(Grus japonensis)而被搁置,据说日本早就抢先注册此鸟的学名,不把鸟事当回事的国人真有些处境尴尬。
 
国鸟为丹顶鹤?抑或麻雀?

今年三月,有人再度提案将丹顶鹤确定为国鸟,国家林业局并在八月二十三日将“国鸟丹顶鹤”的提案交国务院审查,消息一出立刻再次引发舆论争议。中国的“国鸟”怎么可以用发动侵华战争的日本国的名字,这不代表向小日本投降吗?强大的“爱国压力”迫使中央国务院迟迟未批准丹顶鹤成为中国国鸟,鸟事还真是越弄越复杂了。

中国大陆最大网络论坛“天涯社区”近来灵机一动,自行发起网络国鸟票选,最后在十种候选鸟中,麻雀脱颖而出,以35.8%的支持率成为新任国鸟,丹顶鹤只得到8.6%。鸟事掀起一轮小高潮。

支持者认为,麻雀长相朴实,地位低微,生活顽强,经常被吃,这和当代中国大陆的百姓生活现状很相似,更能代表中国人现代精神。反对者则指出,全国都在吃“麻雀”、搓“麻雀”,以麻雀当国鸟成何体统。专家们则呼吁大家镇静,网民选麻雀作“国鸟”其实是民众对当局一种恶搞、嘲讽的民意表达,别太当真。

不管怎样,既然麻雀又当了回主角,咱们也该说说中国的麻雀到底有什么特色。中国的麻雀其实是最有发言权的一族,因为它们确实苦大仇深。从单位体重的承受来看,中共对它们的迫害不逊于中国人几十年来遭受的苦难。 

一九五八年全国杀雀运动

一九五五年,毛泽东收到农民的反映,说是麻雀祸害庄稼,于是指示麻雀是害鸟。几天后,毛泽东同十四位省委书记撰写了农业四十条,其中第二十七条规定:除四害,要求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

一九五八年三至五月间,毛在成都、武汉、广州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以及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都号召要消灭四害之一的麻雀,“办法是,下定决心,统一行动,分片包干,封闭粮食,撒下天罗地网,连续打歼灭战。”

于是,中国又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人雀大战。小小麻雀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在毛泽东的亲自指挥与发动下,人们使用竹竿、红旗、鞭炮、石子、弹弓、锣鼓、喇叭筒、洗脸盆、气枪、假人、草人,不分老人孩子,不论工人、农民、干部、学生、战士,都投入驱赶麻雀的战斗。

一时间,红旗飘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捷报频传,据李兴濂在其〈麻雀劫难五十年祭〉一文描述,首都北京,全市三百万人民总动员,经过一天的“战斗”,战果“极为辉煌”,据不完全统计,全市共累死、毒死、打死麻雀八万三千二百四十九只。

据报导,忙活了一天感到疲惫不堪的首都军民“正在养精蓄锐,好迎接新的一天的战斗”(见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日《人民日报》)。上海,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凌晨,“战役”开始,经过一天的“人雀大战”,到晚上八时,全市共消灭麻雀十九万四千四百三十二只(见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十四日《解放日报》)。据各地不完全统计,一九五八年全国共捕杀麻雀二点一亿馀只,可怜的麻雀所剩无几。

麻雀没了,虫子开始横行,在专家的强烈建议下,一九六零年三月,毛为中共中央起草关于卫生工作的指示:“麻雀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虫,口号是‘除掉老鼠、臭虫、苍蝇、蚊子’。”一场全国范围的杀麻雀运动方才停止。

中国雀·高智商胆小怕事

中国的麻雀以其超强的繁殖力愈合创伤,延续下来,但是以生物信息的继承和遗传来看,它们是被中共施予鸟族灭绝的一群,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的麻雀体内代代相传的重要生物信息,一定是“离人远点,他们真的很可怕”。

像在历史上被中共整过的阶级敌人一样,麻雀经过此劫以后,被彻底剥夺了名份。打麻雀、吃麻雀,成为中国孩子最首选的实战游戏,气枪、弹弓都是以麻雀作为活靶练习。

可怜的麻雀虽然五脏俱全,但只会叽叽喳喳,有冤也没地上访、没处说理,唯一的能做就是为生存而变化。于是,国麻一直在不断的自我训练,变得异常警觉敏捷,只要有一点动静,立即飞离散逃。从安全意识来讲,中国的麻雀是所有鸟类中智商最高。

但是这一切变化并未被国人察觉,人们想当然的视其为胆小怕事的本性。的确,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从来都是躲起来偷偷观察麻雀,其中有两次特殊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深。

一次是老麻雀带着一只小麻雀在飞行,小麻雀没能越过一堵高墙,被我碰巧抓着了,这是我第一次抓到麻雀,可是小麻雀却拒绝进食,仅一天就死了。另一次是闭着眼睛从窗户里面向窗外的麻雀射了一弹弓,没想到一只麻雀中弹而落,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射中目标,我兴奋地跑出去拾起落地的麻雀,但很快就有一种失落和恐惧。它的眼睛盯了我一会,然后就腿一蹬咽气了,似乎是不给我任何继续“迫害”的机会。从此,我就对射麻雀失去了兴趣,可谓“雀死弓藏”。
 
美国雀·没戒心悠然自得

直到成人后,没想到改变我生活的竟然也是一只麻雀,但却是美国的麻雀。

那年刚下飞机,朋友来接机,在开往住地的途上,我坐在小车的前排,眼睁睁看着前方路面上有三、五只麻雀。车子愈开愈近,十米、五米,眼看就要撞上了,它们怎么不飞,难道看花了眼?就在我要叫出声时,就看到一位“雀爷”只是轻轻地往路旁跳了一下,就像人一样让过车轮,我回头再看,它们还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在马路上玩食。

我一下惊呆了,这也太猖狂了,“这是麻雀吗?”我问朋友。“是呀。”朋友回答,“美国的麻雀不怕人,车也不怕。为什么呢?”,这完全颠覆了我几十年的观念。朋友笑了,“因为,没有人抓它们,它们也就因此和人很友好吧。”

那一晚,想着那群美国的麻雀,我久久不能忘怀,尤其是那轻轻一跳的麻雀身影。原来,麻雀也可以这样生活呀,原来麻雀也可以不怕人,不怕车,如此逍遥。

在后来的生活中,我看到了闹市里跑来跑去的松鼠、麻雀和鸽子一起吃人手里的食物。我反覆地问自己:哪一种麻雀才是真实的麻雀呢?是中国那些高度机警又聪明、苦海里泡大的“麻兵”,还是美国这些傻头傻脑对人没有戒心的“麻爷”,它们就不怕有一天被人吃了。

当时的我虽然对什么是自由的感觉知之甚少,也像一只来自中国的麻雀一样,怀着十二分的警惕,以防被美国的阶级敌人吃掉。

但是,这里麻雀的生活状态告诉我一个事实:这里真是一块自由的土地,不用担心被人伤害。那一晚,我有强烈的愿望留下来了,就做一只自由土地上的麻雀好了。

看到中国人选麻雀为“国鸟”,我只是想,绝大多数人一定不了解麻雀和人的正常关系该是怎么个样子,如果他们能参看自由土地上麻雀的市井生态,也许会小声一问:麻雀,你愿意当笼子里的“国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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