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内容提要:曾经从战场死亡线上滚爬出来的郑江,凭着一身勇猛,带领一家人把硝烟弥漫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击退数百人的多次进攻取得了胜利,但最终还是无法守卫住自家的房园。

一段痛断肝肠的爱情故事,仅有三面之缘却打动一片芳心,更唤起对久远时空的记忆。没有漫步在花前月下却愿伫立在大雪纷飞的铁窗外,把自己变成一尊冰冷的雪人,来传递一片热忱的冰心,表达一份坚忍不拔而又无限崇高的爱。

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气慨竟然可以震慑和击败强大的暴力,被扭曲的是肉体,打不变形的是心、是灵魂、是一个坚如磐石的信念。

他们有过反抗、有过越狱、他们维护人权而不惧生死;他们为了保护赖以生存的土地,和特警武装力量发生激烈战斗;他们目睹了浴火的惨烈;也亲历灵堂尸身“人间蒸发”的现场;他们痛恨的贪官、恶人竟然离奇的死去活来;最令郑江感叹的莫过于自己亲人的死,这种死实在太惨烈,被称为“这个星球上从未有过的邪恶!”

第五章

1

郑江被关进劳教所接受了一年的高强度劳动和折磨,释放回来后他已无家可归,带着无比伤感的心情,先去自家房屋遗址看看,这里已变成一条宽敞的大街。他在大街人行道上徘徊,不惜为它倾注一生积蓄的家,顿然间消失了,似乎就象从身上割下一块肉一样难受,这是一家人享受生活、享受天伦之乐的栖居之所,曾经在这里有过四代人的故事、也有过多少悲欢离合;它是归缩、是向往、是生活,它为世代人遮风挡雨,它是人生旅途的避风港。未来将在哪里安身?将怎样重新撑起一个家和安度自已的晚年?想着这些他木然地望着这片土地不觉已老泪纵横。

他只得找老战友伍强投宿,伍强作为军转地方干部,后来下海经商,又组建了一个私企生产木地板,伍强也对郑江的投宿表示欢迎,并安排郑江看管库房。

两人闲聊中伍强说:“看看现在的部队退役干部,一个中尉退下来可拿几十万安家费,还得安排一个好工作,要论军衔,你我都是中尉以上级别,去战场上拼了老命回来只给很少的钱就打发回地方。”

郑江笑着说:“那时候就拼命发军功章说是荣耀,一个军功章有我一半还有老婆一半呢!”两人哈哈大笑。

伍强说:“当年在南疆流血牺牲拼回来的一些阵地现在又被划给了别国,它们不费一枪一炮就获得了大片土地,战友们都想不通呀!常常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但谁也没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同胞兄弟的鲜血全都白流了,如今英雄变成了狗熊,当年的军功章有多么神圣呀,处处有鲜花和掌声,如今处处遭白眼,这还有什么价值和荣誉呢!”

伍强说:“我们打算最近搞一次有组织性的集体上访,希望你也能参加。”郑江说:“当然少不了我一个了,但当前最紧迫的上访任务是为小家。”伍强说:“小家和大家都不会落下。哈哈哈哈!”

2

却说黄亚兰去北京女儿郑雅家带婴孩,也时常去北京国家信访局走一走,跟一些访民聊天,一晃要过年了,在除夕的早晨,天气非常冷,她带些吃的东西去北京南站发放给无家可归的访民。

只见南站附近的一个墙角下围了一些人,说是有一个露宿的老大娘被活活冻死,官方正在搬台尸体。她将食物分发给还睡在墙角下的访民,一位叫邱月的四川访民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说:“我这是第一次在北京过年,没想到会露宿街头,冻死的这位老大娘在北京露宿了多年,没想到……”

这时又来了一群人,是北京民间公益组织的自愿者,他们常常冒着被抓捕和被打压的危险进行这样的慈善活动,正在这时又过来一群警察要将露宿的人全部带走,许多人收起被子逃离。

“我不能被他们抓去。”邱月收拾被子与黄亚兰告辞。黄亚兰追上前去问她何故?邱月说:“会被警察关押在救济站过年,每人每天还要交20元呢,可我们睡露天的人哪有钱啊!”

这时只见警察强行拖拉,将地上的被子和人一同扔上车,邱月手上的被子也被抢夺而去,墙角被清理一空,同时警方还收缴民间公益组织的捐助货物,并将三名自愿者也抓走,邱月和黄亚兰为了避开抓捕只得逃离。

平常在菜市场捡烂菜为生的邱月,这时又没有了被子,晚上也不知该如何度过了,不知是否也将沦为冻死骨,不觉一股心酸泪夺眶而出。

黄亚兰也生出恻隐之心,看邱月还长得白净周正,就想请她住在女儿家帮带孩子当保姆,这样她不用露宿街头也方便上访,过年后老伴也将解除劳教,自己必须回燕城去跟老伴一起找政府落实房屋的事,她把想法告诉她,邱月高兴地满口答应。

邱月家被强拆后,她和丈夫就在房屋废墟上搭帐篷坚守了40天,时常遭遇社会流氓的骚扰,邱月有一天下班回来,唯一的栖身之地帐篷不见了,丈夫也从此失踪。报案后没有结果,找了各级政府部门也没有消息,至今已一年半丈夫仍末任何音讯。她只得将女儿寄养在亲戚家,独自上北京告状。一来去信访办告状被强拆的事,二来去公安部要求对丈夫失踪案理出一个头绪,活要见尸,死要见人,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吧。

黄亚兰听着这故事,自然十分同情,想着自己的遭遇,不觉泪流满面,相处几天见邱月不但人朴实,手脚也还利索,还能做一手可口的川菜,女儿夫妇也都非常满意,黄亚兰过完年待外孙满一岁后也就放心离开女儿和外孙。

黄亚兰回到燕城,当天也去了伍强厂里,郑江带黄亚兰去到库房旁边的一个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这就是他们临时的家,墙角一张单人床,窗台下一张办公桌,此外就是一些库房杂物。伍强安排工人用一些报废木地板将单人床搭成了双人床,然后将一些杂物清理出去,又抱来双人床铺垫和被子,伍强请夫妇吃饭,晚上夫妇回到这个临时的家安身,虽然没有一个完整“家”的功能,但旁边不远的公共厕所可以洗漱,屋檐下也可以做饭。

黄亚兰上床,看看这样的简易房间不禁叹息一声,但想一想比邱月提心吊胆住帐篷好多了,何况自己心爱的丈夫至少没有失踪呢。她摸着身旁郑江的脸颊,又摸摸颧骨的这块伤痕,这是一道破相疤痕,但在她的眼里不仅是男人的一种阳刚之美,而且也是一道历经沙场的印记。她看着瘦了一大圈的老伴,感觉十分心痛,她抚摸的彷彿不是肉体,而是抚慰灵魂和创伤。郑江作为一家之主,总会有一脸的威严;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凡事都能提得起放得下;作为昔日的战斗英雄,总会扬头挺胸。这个时候他却象只小绵羊,依偎在老婆胸前,没有了威严和英雄气概,倒象个俘虏一般投降在女人怀抱,老夫老妻为了房屋的事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拥抱,好久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激情,经历这样的一段离别和相聚,或许逆境见真性吧,这激情充满着相互依偎和终身相伴的幸福与满足。

3

次日,郑江和黄亚兰便打听到另一个拆迁片区的拆迁办,却总也找不到张彪,只有谭三棒坐在办公室里接待,谭三棒说:“我不负责这一块,况且张彪已不在这里上班。”黄亚兰说:“花园片区拆完了,你们老板也消失了,现在就你一个人,你就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谭三棒说:“这个片区是政府规划的重点建设项目,由于你们的拖延,对该项目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郑江说:“强行拆除他人房屋的行为,是侵害他人物权的行为、是滥用职权的行为,严重违反物权法。在双方没有达成一致签署任何协议的情况下,你们强行拆迁,在当今的任何一部法律法规里都说不过去的。”

黄亚兰说:“我们按法律行事,要双方达成协议签字后你们才可以拆房,你们害怕拖延就应该拿出诚意,共同解决好赔偿的事,但你们不愿意协商却武断地把我们划成了钉子户,针对钉子户你们有强取豪夺的政策是不是?”

谭三棒说:“你给我们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来负担?本来我们只需要几台挖掘机就完成了的事,我们却一再派出大量的人员来恭请你们这些大爷出来才敢拆房,还不是考虑你们这些爷们的生命安全嘛!这些都会给我们增加一大笔开支呀,由于你的拖延,我们还得给开发商赔款,你看看开发商也不容易,马路修到你门前就被迫停工,你说这事咋办吧?”

郑江说:“混帐逻辑!岂不是受害人还倒欠你们了,我们只是维护权利,究竟谁在耍流氓,谁在犯罪呀?!”

谭三棒说:“犯罪又咋啦?我就是流氓我怕谁呀!我们说出来的就是法律,你敢把我们扳得弯吗!”

黄亚兰说:“我家里有老有小,房屋没了,你叫我们睡哪里去?最起码你们得拿出一个安置方案。”谭三棒推说有事要离开,黄亚兰说:“不解决问题绝不让离开。”郑江说:“我们今天横下心来,你走哪里我们跟哪里,要不你就得叫张彪来给个说法。”

谭三棒只得给张彪打电话磋商,然后放下电话说:“这样吧,你们先回家去写份书面报告来,我会转交上去,至于如何解决嘛不好说。”

郑江只得按他说的去做,回家写了一份被强拆报告,并将损失情况和房屋产权证明等有关资料复印件都附上,交给谭三棒,事后拆迁办一直没有回音。

郑江和黄亚兰又去市政府东找西问,好不容易找到政法委,结果还没有跨进门坎就被拦了出来,说是办公重地不得随便闯入。黄亚兰说:“我要找张彪,他拆掉了俺家住房还没有得到一分钱补偿呢。”

工作人员说:“政法委不接待这类事,有事去信访办反映情况。”郑江说:“张彪抢夺了俺住房,换件外套就不认帐了哇!那可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不拿个说法今天俺就不走了,反正也没住处,俺们今天就住在这里了。”

两人说着便硬往办公室里闯,工作人员立即拦住,四个保安赶过来帮助工作人员阻拦,黄亚兰夫妇开始大吵大嚷,从屋里又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对一个保安耳语,不久又过来几个警察同保安一道将黄亚兰夫妇连拉带拖架出大门,扔上一辆警车而去。当天上午他们在花园片区派出所接受询问笔录,夫妇两人依然愤愤不平的拉开嗓门同警察争辩,直到天黑前夫妇才得以释放。

夫妇回到地板厂还越想越气,伍强安慰说:“你俩先歇息不要动气伤了自已身体,维权嘛还得慢慢来,还得依靠人多。”郑江说:“而今有理无处讲,有冤无处申,百姓无靠山臂膊,我们力单势薄,哪会把我们放在眼里。”黄亚兰说:“明天就去找些拆迁户来合计合计。”郑江说:“还是先去找信访办看看情况再说吧。”

次日,他们找到信访办,阐述自已成为强制拆迁的受害者,公民的利益无法得到保障,现在落得无家可归。信访办官员先要他们出示身份证登记,然后做了简单记录,叫他俩回家了。

黄亚兰问什么时候给个结果,官员又留了他们的电话,说是有了结果会电话通知。郑江回到家里等了多日没有回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决定再写一份书面材料,他们如何低价补偿、如何被胁迫、面对一帮社会流氓的暴力进攻又如何进行自卫,最后如何被强拆,要求给予补偿和安置,一共写了十几页,他认为这样的资料一定会打动每一个官员,他请人列印出来装进一个大信封,并工整地写上收件部门和落款,亲自递交给信访办工作人员,还在登记薄上签了字,他做得万无一失,感觉胜券在握,许多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回音,他期盼成功的心逐渐悬上了石头,并越悬越高。

4

郑江、黄亚兰抽时间去看儿媳杨冬梅和孙子,顺便找找官场上的袁克勤来商议。袁克勤说:“地方政府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肯定是不妥的,一些官员丧失原则,从有关土地管理法来看,征用房屋强制拆迁应由有关单位申请法院执行,也就是说司法强制拆迁是合法的,但法律并未授予有关行政机关强制拆迁的权利。何况你们也没有签字。关键问题是拆迁办由政法委书记或副书记兼职挂帅,而政法委主管同级公、检、法、司,还包括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维稳、610办公室等,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发生的一切非法事件都可以通过政法委协调化解掉,既是当事人又是裁判,这是就问题的根源,我认为请律师是不会打赢官司的,如果在当地上访更是石沉大海。”

次日,郑江、黄亚兰又找些拆迁户去林妈妈家商议,看有何法子。林妈妈招来七八个拆迁户聚在一块,林妈妈说:“我们早就找过当地各级政府部门,到头来没有一个‘清官’站出来为百姓说话,在他们看来对百姓砸了、抢了、毁了似乎都是正常现象,理所当然。”

王大爷说:“当地政府太多腐败了,递上去的冤案全都被压下,应该设法去省政府或去北京上访,让中央知道来管一管这里的腐败。”

钱芳说:“我去过北京上访,北京访民也是一群一群的得不到申冤,哪个来管呀!天下乌鸦一般黑。”

郑江认为当地拆迁办与社会流氓、公安、信访办包括政法委等部门都是一伙的。要不下一步大家集体去省信访办,其一,把各家的冤屈都摆出来,其二,也要把当地的腐败全部抖出去。

林妈妈说:“听说省委前不久开会还说要开展走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要切实解决好访民问题,就冲这句话去试一试也未尝不可。”胡健说:“好人不打官司不告刁状,既然贴上了上访告状的标签,就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王大爷等人说,自家经济太困难,不打算去。其他人约定时间和计划一些上访细节。

临出发这天,王大爷还是来了,胡健笑着说:“我们还准备用八抬大轿来抬王大爷,结果你自己又钻出来了?哈哈哈哈。。。。。。”王大爷笑着露出门牙,抽烟熏得黑黑的门牙还缺掉二颗,笑态憨厚而又滑稽,他说:“我不用谁抬,干革命嘛要靠自觉,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黄亚兰说:“要去可不要打算睡露天哟,这天寒地冻的。”王大爷拍拍口袋说:“你们要睡露天是你们的事,我可得当天赶回家,再说了,我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哈哈哈哈。。。。。。”惹得大家也一阵大笑。

他们刚到省政府广场就看见一群失地农民约二三百人集会,正群情鼎沸地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打倒腐败、还我土地”,有人现场高呼要见市长,人群周围站有许多警察,还陆续有警车和大巴车来到现场。警方用扩音器喊话说是非法聚集,严重影响政府的正常办公秩序,要求大家立即离开现场,否则将实行清场。

黄亚兰一行都急着去信访局,没时间看热闹,大家都列队登记,轮到他们时都按规定出示身份证和递交上访材料,只见窗口内登记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地登记和收取材料,然后说:“回家等待结果。”黄亚兰想多说几句让其增加印象以尽快解决问题,但旁边的保安以维持秩序为由责斥令立即离开窗口。

黄亚兰走出信访办大门不久林妈妈也出来了,两人正在议论间,保安过来说不许在这里逗留,黄亚兰说还要等人,保安不同意非得立即离开,黄亚兰拉开嗓门和保安顶起来,林妈妈扯扯黄亚兰衣角说:“我们还是离开吧,刚交了上访材料不要惹上麻烦。”

她俩穿过人行斑马线找了一家小吃餐馆坐下来,要了二碗刀削面,两人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不觉打着寒颤都说不出话来,静静地吃着面喝着面汤,逐渐感到身子也暖和起来,这才想起同路的几人均不知去向。

林妈妈摸出手机正在寻找电话号码间,电话却响了起来,林妈妈按免提,只听电话中急促的说:“出事了,出事了,林妈妈我是钱芳,你们在哪里?”林妈妈说:“别着急,你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第六章

1

原来黄亚兰和林妈妈从信访办出来后,轮到王大爷登记,他给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出示身份证和递交材料,窗口里扔出一句话:“回家等待结果!”

王大爷说:“你先看看材料,我是来拿结果的,还回家等待什么,我已经来过二次,这是第三次了,等待了三个多月还没有任何结果,这不是糊弄人吗?!”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我看你不是来上访的,请靠在一边,下一个。”王大爷说:“今天不拿个说法就不离开,我家老伴被打伤,没人负责医药费,家私被全部埋进废墟还没有清算,噢!一句回家等待结果就忽悠过去了,谁还相信你这鬼话呀。”

王大爷正在说话间已来了三个保安拉他,王大爷双手紧紧抱住柜台,其中一保安用拳头击打王大爷双手,将其连拖带拉扔出信访办大门。

“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王大爷高喊,同时紧紧拉住一保安不松手说:“你们还讲不讲王法,我们去找警察评理去。”这年轻保安左右甩不掉,便向王大爷打了几拳就脱身而逃,王大爷流下了鼻血,又高喊:“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

他双手捂住脸开始向四周寻找警察,见省政府广场有大群人,当中有不少警察,便跑过去找警察寻求帮助,谁知这里警察正在抓捕示威的失地农民,警方见王大爷鼻青脸肿,不容王大爷分辩也便认定是顽抗的失地农民,将其一块推上警车。

钱芳正好在远处看见王大爷正被警方抓走,同时又看到了胡健,只见胡健掏出手机对准王大爷方向拍照,几个不明身份的便衣冲过来夺去胡健手机,胡健对警察大叫:“有人抢劫!”几个警察过来并不抓抢夺手机的人却将胡健抓住,然后交给旁边的几个特警,胡健大声喊叫说:“你们抓错了,是他们抢了我手机,我是受害人。”对其辩解后特警仍然将胡健推上了警车。钱芳眼巴巴地望着胡健和王大爷乘坐警车呼啸而去。

黄亚兰、林妈妈和钱芳三人会面后,对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不知所措,王大爷没有手机,胡健手机被抢,没办法联系,他们去到长途公交站,希望看见王大爷和胡健出现,眼看太阳落西,钱芳一脸茫然地说:“离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车只剩下半小时了。”林妈妈说:“咱都是一块出来的得一块回去,我们不能扔下王大爷和胡健不管。”黄亚兰说:“我们再等一会,不行就去找警察要人。”

林妈妈拨通了110电话,说明了王大爷和胡健的情况,110警察要他们去找公安局。林妈妈说,我们是外地人不知道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希望给个具体地址和电话,110警察对此没有回应电话中断。当晚她们三人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

翌日,三人又在长途公交车站候车厅巡视一番仍不见王大爷和胡健的踪影,又坐在大厅等一会,大家商议分头行动,钱芳留在大厅,黄亚兰和林妈妈去省政府问问信访办官员昨天那群失地农民的去向。两人来到省政府广场,这里已没有横幅、口号、访民和大量警察,显得秩序井然,信访办也没有几个人。

两人觉得奇怪便去询问坐在附近花台看报的一位老人,老人双眼透过老花眼镜上框打量一眼说:“你们是刚来的访民吧,昨天周三是每周一次的信访日,有政府官员现场接待和解决访民问题,今天就只能向工作人员投递信访材料。”

黄亚兰说:“怪不得昨天那么多访民,秩序那么差,到处都是火药味,让我们什么事都遇到了。”林妈妈问道:“昨天我们来了没有看到有官员接待和现场解决问题呀。”

老人说:“我也是个多年上访的老访民,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所谓的‘信访日’很难看到有官员来现场办公解决问题,就昨天那种情况吧更不会有官员来办访民的事,政府最怕访民聚集闹事,官员都得把维护稳定放在首位,你想官员来现场办事必将召来更多访民前来聚集,而且访民的冤案大都是政府自已搞出来的,都是他们无法解决的事,你让政府官员怎样自已解决自已搞出的冤案呢。”

林妈妈问道:“你知道昨天被抓的失地农民被拉去哪里?我们有二位同路的访民也和失地农民一块被抓走了。”

老人摘下眼镜说:“这可不知道了,要知道关押在哪里,哪里就会聚集一大群要人的家属,会造成新的不稳定因素,一般情况要作个登记,然后叫失地农民当地的警方前来接人回家,你们要找的人可能已经回家了。”

黄亚兰笑着对林妈妈说:“那可好了,王大爷正愁没有回家的路费呢。”林妈妈也高兴同时又问老人道:“官员不解决问题,那为什么还要搞个‘信访日’呢?而且上面也有新任高官说‘要切实解决好访民问题。’我们也是冲着这句话来的。”

老人摇摇头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能不能解决又是另一回事,要想解决问题就会有七叉八叉的关系网阻挠,最后新官只得同流合污,那怕于民之诟病。”老人说着便收起报纸辞别。

2

却说王大爷和胡健当天因去政府广场看热闹,结果遇到警察清场,把王大爷一块拉上了警车,胡健见状摸出手机拍照,手机被一个便衣抢走,找旁边警察报警时就被拉上了警车。他们随同失地农民一道被关到一个不知名的大院,除一排平房外,四周都是高墙,胡健在人群中找到了王大爷,他俩站在一起列队登记,他们向警察说明原委后,警察并不放人,直到当天傍晚他俩被叫上一辆燕城警车,直接拉回原籍。

当地警察对他俩再次作了登记,后来有个姓江的警察过来说王大爷的赔偿早已作出解决,不得去上访,王大爷不服说:“我当时是被政府官员骗着签了字,得到的补偿金还不够买一个同等面积的新房,前园和后园都有没有折价赔偿,好!就算我倒霉签了字,但我和老伴去找拆迁办时又被一群社会流氓殴打,老伴被打得住医院,没人来负担医药费,至今警察也没给个说法,这个损失究竟由谁来负责?我去省里还没有去递交上访材料,先是被保安打得流鼻血,然后又被你们抓上了警车,我说你们抓错人了,警察根本不听还给我腿上踢二脚,现在我走路都困难,我今天不回家,不解决问题就不走了。俺是借钱去省里上访就要有个说法才回家。”

王大爷一席话下来令江警察颜面大变,但他很快压制情绪要求王大爷先回家,警方正在调查,同时要求胡键去政府签字领取赔偿金,有什么问题下来后再说。胡健说:“我和妻子、儿子出远门旅游回来,结果房子没了,政府官员都来跟我做工作,叫我去领赔偿金,是的!赔偿金比其它户多些,仅此而已,但我要的是法律,哪有不经过主人同意签字,且主人不在家的情况下就将他人房屋和财产毁于一旦,怎么也想不到政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成了抢你没商量,我家里还有多少古玩,你们知道它有多大的价值吗?究竟被偷了还是埋在废墟中,至今没有个说法,问题没有解决,我哪敢签字领赔偿金呀!”

江警察提高嗓门说:“我今天没时间来跟你们论理,我也不管你们的房子这样那样了,总之你们都不能再去上访,也不要去凑热闹管闲事,会影响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说严重点你们已违返有关治安管理条例,拉你们去拘留、劳教都够格了,这次就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

王大爷说:“过去社会如何封建如何不好,但还可以告御状,看来我们也得去北京告御状了。”江警察起身离开嘴里却哼出一句:“你们就是告到天边也没用。”

过了一会来了四个跑二排的便衣不容分说便将王大爷和胡健架了出去,拉上一辆面包车开至郊外一条乡区公路,将两人推下车,其中一人说:“在这里等着过一会有人来接你们。”面包车伴着奸笑声离开了。

王大爷和胡健见天色已完全变黑,除城市方向一片光芒映在天空外,其它方位只有远处稀疏的农家院户发出星星点点微弱灯光,天上没有月色,四周无人也不知身处何地。

突然又来一辆面包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跳下五六人指王大爷和胡健挡道,说着便朝胡健踢了几脚,随后脸上、头上、背部、小腹等部位都中了拳头,胡健双手抱头卷曲在地上,其中一人又在他屁股上踢几脚,正好踢在钱包上,这人摸出钱包抽出三百元,然后又将钱包放回兜里。王大爷也被雨点般的拳头袭来,太阳穴上被打中一拳便昏了过去。

胡健望着远去的面包车,一手捂住流血的鼻子,一手掏出卫生纸卷成团塞在鼻孔上,他看看躺在地上的王大爷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兜里手机,这才想起在省政府广场因用手机拍照被便衣抢走后压根就没还给他,他发现自已的西服已被扯破,又摸出钱包发现只剩下五六十元,他扶起王大爷坐在路边等计程车,胡健回想刚才那一幕,说这群黑帮里有一人象是花园片区张家的张二娃,难道这群黑帮是城管人员和警察装扮而来,两人正在猜测间终于看见一辆摩托车过来,两人赶忙招手,胡健只想出十元将两人带回家,摩的不同意,他说晚上都是跑黑车,况且要从东城跑到西城,还得避开交警,起码也得五十五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敲定五十元,这样他俩总算回了家。

3

王大爷和胡健的遭遇,引起大家的同情和关心,特别是同路去省城的访民,胡健已去了老婆单位住址养伤,黄亚兰和林妈妈便将王大爷弄到附近卫生院去输水,王大爷一个劲的呻吟,还愤愤不平的说:“老帐还没有算清又添新帐,可恶呀!可恶呀!”

林妈妈说:“医药费我们帮你付了,你不要有压力,好好养伤。”黄亚兰说:“你们被黑打的事我们帮你报了案,警察说会立案调查的。”

王大爷说:“打人的黑帮跟警察就是一伙的,上次打伤我老伴也是这伙人,十有八九就是警察指使来教训人的。”

黄亚兰对林妈妈说:“看来当地地方政府太黑,我们告状也肯定是泡影了,还不如去北京告状,直接告地方政府的黑恶贪官。”

林妈妈说:“每年三月,北京都要召开人大、政协两会,来自全国的参会代表将云集北京,说不定会有许多受理访民的机会,可能遇上清官提出关于被强拆冤民的议案,以惩治地方强取豪夺的腐败贪官,何不趁此机会去北京反映当地的腐败问题?”

黄亚兰表示十分赞同说:“是呀!人民向人民的代表反映问题是正常的,总不能脱离人民开人民代表大会吧。大家都去北京,看看人民代表是不是真正为人民说话,代表们看访民多了,中央说不定也会当成个大事来办,以惩治地方政府的腐败,说不定还能立即解决聚集北京的冤民问题呢。”

林妈妈说:“现在离两会召开时间不到十天了,要不然过二天就动身。”黄亚兰说:“好的,我们回去准备准备,你也一同去北京我女儿家住,顺便去看看我可爱的外孙。”林妈妈非常高兴。

王大爷说:“你们要是能见到人民代表,也不要忘了把我的事情说一说,他们勾结黑帮打人,先是打伤我老伴,后来我也被黑打,政府里面成了黑帮窝子,让中央赶快派官过来惩办,给人民伸冤。”他说完后又一阵呻吟。

二天后伍强开车将黄亚兰和林妈妈送到火车站,黄亚兰背上一个背包,斜挎一个小挎包,手上还提一个大包,说是给女儿和外孙带些东西,林妈妈一个背包和一个小挎包,他们乘火车两个小时后到达北京南站,他俩通过车站出口大门时,见许多接客人等在外面,有的举牌,有的密切注视着每一个乘客,黄亚兰突然看到谭三棒,谭三棒也同时看到她俩,黄亚兰感到一种不祥对林妈妈说:“我看到了谭三棒,我们得避开他。”

她俩快步朝公共汽车方向走去,谭三棒也朝她俩跟来,她俩就朝人多的地方挤,最终还是被谭三棒一帮人挡住去路,黄亚兰说:“你们要干嘛?”谭三棒说:“你俩得回去,这几天来北京的人太多,开代表大会管你们啥事,来凑什么热闹!”

黄亚兰说:“你们搞错了吧,我是去女儿家里带孩子,不信你看我行李全是装的婴儿用品。他开他的会,我办我的事,不犯法吧!再说,哪有法律法规不许人来凑热闹的?”

谭三棒不看行李也不容分说,便令手下人将她俩强行朝一辆面包车上拉,黄亚兰大吼:“拦路抢人了!抢人了!”林妈妈便向旁边警察求救,警察回头看二眼又转过身去不问不理,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二位妇人毕竟拗不过谭三棒这群人,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只见一群访民模样的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义正辞严指责截访是非法行为,要求立即放人,谭三棒说不行,并打电话调人过来,这群访民也不管那么多了硬从谭三棒手上将两人拉了出来,黄亚兰和林妈妈非常感激便迅速招下一辆计程车坐了上去,回头看见谭三棒没有追来,便向这一行救人的义士和这位中年妇女挥挥手迅速离开。

4

邱月见到黄亚兰非常高兴,她忙着做饭,黄亚兰和林妈妈也逗着外孙玩,郑雅夫妇下班后,大家一阵热闹。黄亚兰问邱月的丈夫有下落没有,邱月纵着眉头摇摇头说:“这几年在北京的访民群中看到了太多的冤屈,有的被逼自杀、有的被打死、有的阻挡施工车被活活碾死、还有的被失踪,联想我的丈夫也有可能被他们秘密打死,然后一把火化成灰了事,警察多半都是帮凶,要不怎么会找不到蛛丝马迹。呜呜呜呜——”她说着便哭起来,林妈妈想着自己的丈夫不禁也哭起来,自然屋子里面的人都沉浸在一片悲恸中。

算算离两会时间已没有几日了,黄亚兰、林妈妈和邱月就打算去天安门和信访局等地逛一逛,兴许能碰上几个人民代表什么的,但郑雅不同意,她说:“最近全国代表正在入住北京,可能会查行人身份证的,说不定又会把你们遣送回去,倒不如我开车送你们走马观花看一看再说吧。”郑雅带上孩子先去了天安门广场附近,只见周围到处是戴红袖标的人,街上的警察和警车都非常多,她们又去了国家信访局。

林妈妈说:“反正我们都是访民了,倒不如下来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郑雅也同意说:“我带孩子和邱月去前面超市买些东西,回头来接你俩好吗?”郑雅便选择地方停车。

黄亚兰、林妈妈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一辆面包车停在她俩傍边,推拉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四人,突然将黄亚兰、林妈妈抓住,胡乱地朝面包车上推,她俩大呼救命,街面警察和戴红袖标的人应该可以听见和看见,可都不问不理,北京市民见的多了也就麻木了,适应了戒严、紧张、恐怖的首都气氛;一些外地民众见此却一脸木然地张着嘴寻思,在警察眼皮下抓人的人不会是黑帮、土匪、强盗吧,再看看二位上年级的太太慈眉善目,似乎不象恐怖份子,更做不了什么,这帮维稳的人如何用黑帮方式绑架二位老太?民众在这里的疑惑还没有解开,在那里又看见一桩桩同样的事件发生,于是从一脸茫然变成一头雾水,眨眨眼、摇摇头便匆匆离开。

谭三棒和几个帮手将两人控制在车内,谭三棒跳下车关好车门讥讽地笑着说:“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你们又碰到我手上了,不是去带孩子吗?干嘛到这里来了呢!哈哈哈哈。。。。。。”

面包车直接开到燕城驻京办事处附近,随行人员将两人带到一间屋子里,这里已经集中了几十名同乡,经打听全都出自于同一个目的,就是想见到人民的代表说几句心里话。不一会凑够了一大巴车的人数,便上车回家,大家只得叹息白来京城一趟。

他们回家后被全部控制,直到两会结束,黄亚兰、林妈妈和钱芳才有机会自由碰面,谈到被监视居住的事,林妈妈非常烦,她说:“我们从北京被截访回来后,当地派出所派了两个保安来我家门前‘站岗’搞得我出门买菜都不行,只能呆在家里,我和孙女王梦铃跟保安吵起来,派出所的人下来协调时,我说他们控制人身自由是违法行为,后来允许我们出门买菜,但保安一直跟踪我们,我与保安理论,他们却可怜巴巴地说:‘你们要是跑去北京了我们的饭碗也被砸了。’”林妈妈说着大家哈哈大笑。

黄亚兰说:“警察问我住址,我说我家被政府抢了已没有住址,要么你们把房屋还给我、要么你们把我送回北京,我在北京帮女儿带孩子呢。他们当然不答应送我去北京,结果把我弄去‘旅游’了,到了郊外一个休闲度假山庄,里面满是访民,有警察和工作人员严密看守,实际上跟关押没多少区别,我们说是被关押了,警方却说已经把我们当成姑奶奶了。”三人又一阵笑。

钱芳说她前一周同样也被监视了,她说:“他们鬼头鬼脑地暗中监视我,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我觉得不对劲就进了公共女厕所,看他会如何,两个大男人竟然守在女厕所外。”三人都笑得弯起了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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