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絕食日記(二十六)

昨天,看到電梯處張貼著通告:「黑格比」颱風來襲,做好安全準備。西西說:匆匆看一眼,我還以為是「黑格爾」颱風。不如就叫「黑格爾」颱風,名字又好記,又響亮。

今天是「黑格爾」颱風之日。

持續高溫高熱天氣,近期竟達到57年以來同期最高溫37.1度紀錄的廣州,迎面遭受「黑格比」颱風,溫度有效地快速地下降。從昨夜開始,狂風大作,今天暴雨。黑格爾颱風摧殘下的地方,據稱損失不小。

在這樣的壞天氣裡,早上我去了圖書館,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天下小雨,走在一條僻靜的街道上,突然變成瓢潑大雨,撐著傘,也依舊把長裙濕透。

今天走的一條街道,是以前常常和郭飛雄去的街道。很奇怪。本打算去給金寶買些冬天的衣服,也無計劃要來這裡。只是從一個錯的地鐵口出來,方向大不同,於是將錯就錯,逕直向前,來到這條街道。被暴雨一次次阻擋前行的腳步,我不得不在街邊的商店前停下避雨。在等待中,看風雨中的城市,雨霧濛濛,能見度低,稍遠處的建築物,只剩影影綽綽的輪廓。風雨中的榕樹,樹下流淌著的厚厚的一層積水。在雨中打量這條舊時常來的街道,回想過去歲月所留下的記憶,人
生中某一個時段與某些事件、某些地方、某種心情相連,在這樣的雨中,不期而至,看見生活在心裡所留下的印痕、感覺、印象,紛紛擾擾撲面而來。在這樣一個下雨的日子,以前的日子重現,心情重現,浮光掠影的過去生活重現。這是一條普通的街道,因為過去的某些記憶,它在我的眼中突然變得特殊,尤其使之顯得特殊的還有,物是人非——郭飛雄,現在正在千裡之外的地方為信念受苦受困受逼迫,不得自由。

走在那條街,回憶像雨水一樣,飄揚而來。那是夏天,夏天的晚上,我們走在恍惚的黃燈光中,走過幾乎整個一條街去游泳池游泳。那條街上有一個小橋,那條排水的河裡,常年是污水,發出怪氣味。在踏上這條街道之初,還是我在搜尋與之有關的點滴記憶,在看到這座小橋的時候,記憶才真正喚回,潮湧而至。我禁不住把小橋的周圍看了又看——兩岸的房子、河裡的污水、橋上方的灰白空間、空間裡斜飄的雨線、橋邊孤零零的小樓。心裡輕嘆:就是這橋。那座小橋突然喚起了舊時記憶,那麼清晰,那麼細緻。橋邊的那棟孤零零的小樓還在。還保持了它孤獨冷傲的樣貌。在多年前某個夜晚,我和楊茂東去那裡,那街上橋邊的餐廳。那時候應該是秋天,和他的幾個遠道來的的朋友,在那間餐廳吃飯,記得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正起風,風很大很涼,吹得街面上一片荒涼蕭索的感覺。現在它不是一間餐廳而是一間眼鏡店。那是一棟孤單單聳立的獨體樓,五、六層 高,也不寬。一邊是小橋,一邊是空地,看起來的確是孤零零的,讓人看了記憶深刻,它似乎很憂傷,很落寞,有一股很強的情緒繞在它的周圍,讓人過目不忘。也許這種情緒是秋風給的,是黑暗給的。在今天,它的憂傷是記憶給的,是暴雨中灰暗的天色給的。記得當時回頭看了小樓和街道上風吹過的痕跡,看了那個蒼茫的深秋之夜。那時候,很高興有這種秋天的蕭索落寞的感覺。在沒有季節變換的南方城市,缺少變化、缺少感受、缺少對自然環境變更的感動。在幾乎同樣的季節裡,人變得麻木不仁。所以,出門時,迎面而來的那一陣風,吹進了記憶深處。

今天,2008年9月24日,星期三,我的第46個絕食抗議日。今天的暴雨和雨中的回憶,也將成為日後的美好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