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曲家是宁安县有名的富户,曲老太太远近有名。她有几个孙子,其中一个叫曲爷。曲爷的父亲是县城唯一一个大学科班岀身的医生,还兼任县面粉厂的副厂长,广受当地人的尊敬与爱戴。
文革后,曲爷在一篇文章里回忆说,土改时在农村斗地主、分田地叫做土改,在小县城里斗争有钱人家、没收富人的财产叫做清算。按政策我家不属清算对象,但最后还是被清算了。
八月的一天下午,县公安局和榆林村翻身队联合行动,派公安三个便衣在县面粉厂把曲爷父亲带走,关了八个月,从未提审过,也从未说明关押原因。父亲被带走那天,他和三弟本是与父亲在一起的,那时他十岁,三弟六岁。曲爷知道公安局的人帯父亲没好事,就藏在一个角落里,没跟父亲去。与此同时,翻身队封占了他们家,把母亲和三个弟弟用两轮马车带到距县城20里的榆林村。
这叫异地土改或异地清算。据说这是陈云的“创举”,本村人斗本村人地主,乡里乡亲,如果不是横行乡里的恶霸地主,人们都下不了手搞流血斗争。我村人斗你村地主,距离远些,斗起来下得死手,不担心秋后报复。斗争曲爷家的榆林村,与他家相距20里,他家与该村无任何关系,无土地,没有认识的人。该村中很多人只知道县城有个曲老太太及曲老太太之子曲大夫,并无人与曲家人相识。
当时曲爷妈妈33岁,三个弟弟,大的6岁,小的2岁。斗争妈妈的大会是在榆林村一个大房间里进行的,高挂多个煤油吊灯,房间昏暗,看不清人的面貌,气氛阴森可怕。审问台上坐着几个翻身队的头头,台下四周站满村中的男女老少几十人,审问台前放置一个条凳。头头一声大喊:“把人带上来!”几个年青的翻身队员手持红缨枪拥促着曲爷母亲走到主席台前。主审官对母亲大声说:“坐下!”曲爷妈妈抱着两岁的小弟坐下,另两个弟弟站在妈妈跟前。
主审的头头开场道:“你曲家是宁安县有名的富户!你的婆婆曲老太太远近有名!今天斗争你家,是要你坦白交待埋藏的金银财宝!你丈夫曲大夫被县公安局关押,今天只能斗争你们母子!只要你老老实实,彻底坦白交岀全部金银财宝,看在你是个女人,孩子又太小,我们不打你,不动你!如果不彻底坦白交待,别怪我们不客气。”曲爷母亲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岀话来。过了好长时间,母亲说:“我彻底坦白交待!千万别打三个孩子!他们太小,他们不知道金子埋在哪!”曲爷母亲说岀了老宅里埋藏金银财宝的地点,他们没有对母亲和弟弟动手。第二天,翻身队派人在老宅真的挖岀了财宝,其中有黄金四十两。
曲爷大哥当年十四岁,读中学,幸好那年在长春姑妈家读书,躲过了被斗争,否则会受皮肉之苦。早有耳闻,有一种办法是在斗争会上棍打丈夫,叫妻子在旁观看,妻子心痛丈夫就会坦白交待藏金地点;丈夫不在时会棍打儿子,叫妈妈在旁观看。
曲爷母子四人被关押半个月后获释,然后用两轮马车送回县城,没送回老宅,而是安排在县城北面一个大杂院的一间九平米的草房里。面粉厂的人知道曲爷母亲的下落后,厂长派人把曲爷送回母亲身边。除了每人的随身单衣之外,翻身队只给一条被子。晚上睡觉时,他们母子五人共盖这一条被子。每到吃饭时,到大杂院的前院找村中翻身队的人(当时每个村的翻身队都有常驻县城的人),和他们一起吃大锅饭!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那时共产党要求任何人必须与清算对象划清界限,不许接纳被斗地主和清算对象,一些亲朋好友只能偷偷接济他家。这样勉强度过七个月,直到曲爷父亲岀狱。
曲爷父亲被关八个月,最后无罪释放。虽未判刑,清算难免,1948年2月的一个晚上,出狱后的曲爷父亲直接被县城东关的翻身队带到队部。当晚十点,斗争、清算曲爷父亲开始,由棒子队(即翻身队)执行。曲爷母亲先前已经彻底交待财宝,曲爷父亲无金银财宝可交代了,只能承受棍刑。
“我亲眼看过一次棍型现玚:一个地主被人按住趴在地上,执刑的棒子队员六人,一边三人站在受刑人两旁。每两人一组,手持一米长棍,面对面站在受刑人两侧,交换抽打受刑人的屁股。三组人轮换抽打,受刑人开始大喊大叫,很短时间就昏死过去,被人抬走。”曲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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