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如:賈寶玉情迷本性之苦

2014年09月02日評論
對於《紅樓夢》中所描述的賈寶玉我們實在是太熟悉了,如果要用兩個字來形容他的形象特徵,沒有比「情種」這兩個字更為貼切的了。他一生的特點就是:在紅塵中希望女子的花容月貌為他常在,希望能與不重功名、不帶虛偽的女子的純真情意長相廝守,只要自己身邊的姐妹、丫鬟、和所愛慕的擁有花容月貌、不知名利,嬌憨可愛的女子能真心實意愛惜自己,為自己心痛掛念,即使為此而被父親打死,也死不足惜。

他沉淪人世一生,完全為了能獲得身邊女子的真情和賞閱美麗的容貌而活著。所以,當他聽到秦可卿病逝,他會痛惜萬分,為她吐血,聽到自己母親的侍女金釧兒因自己之過被母親誤會責罵而受屈跳井自盡,他居然痛不欲生,五臟俱焚的傷心,恨不得為金釧兒立即死去。由於此事萬分自責,魂不守捨,癡呆鬱悶,又被弟弟環兒在父親面前誣告他慾圖姦淫金釧兒,才導致跳井事件的發生,因此招來了父親幾乎沒命的狠打,待到寶釵、襲人等為他受到幾乎要了命的狠打,打得體無完膚,為他心痛落淚,勸他從此改了那些不避嫌的毛病,從此多讀書讓父親高興,免遭毒罰時,他又幾乎忘了疼痛,心想,自己就這麼不過挨了一頓打,就把他們心疼的這樣,這要是將來死了,還不知他們怎樣為自己傷心呢,反倒心裡非常欣慰,覺得這一頓打,打得很有價值,身邊的姐妹和丫鬟,個個都對自己如此真心實意,能得她們如此,夫復何求。

《紅樓夢》真的是寫盡了這位貴族公子對紅妝女子的萬般憐愛之心。他的憐香惜玉,他的對真情的執著和追求,視擁有純真女子的真心疼惜和花容月貌為活在人世的幸福,可以為此而死,死不足惜的生動刻畫,足足凸顯他「情種」的形象。所以作者常常會描述他說的一些似瘋似呆的言語,他對襲人說,死並不可怕,只要襲人她們,能守在自己身邊,大家能為他的死而傷心,眼淚哭成河,把他的屍首哭得漂起來,最後化成風消逝得無影無蹤,他也再不能管別人的留去了,那時就管不了她們了,也就心滿意足了。這些話看似瘋瘋傻傻,說白了,就是揭示寶玉內心迷失在人世間的執著:希望嬌憨純真的女子能永遠呆在自己身邊,獲得她們不帶虛情假意的真心對待、即人們最嚮往又覺得最不可求的男女之間的真情實意。

所以當得知家中的戲子齡官在地上畫薔字的癡情原來是為了族中子弟賈薔,而對自己十分冷漠無情,寶玉又嘆息不能得到所有美麗女子對他的愛惜和眼淚,深感遺憾。這些情節的敘述,都在告訴讀者,寶玉執著女子對他的真心真意之情。以擁有這些為活在世上的唯一幸福。

寶玉並非追求肉慾的邪淫之徒,但是,卻迷戀短暫的容顏,即為美色,也追求女子對他的純真情意,即為兒女私情所困。由於黛玉擁有絕世的俊美與弱柳扶風的嬌態,又一心只對他用心,且才貌雙全,因此書中寫道,寶玉見自己所見過的女子沒有一個能與黛玉相比,又讀了野史外傳,才子佳人等雜書,因此,早將黛玉視作最合心意的女子。因此才對黛玉也最看重。也因此被警幻仙姑說成是「意淫」,即用情太過,太執迷。並非指肉慾的邪淫。這裡的淫,指過度之意。

實際上,曹雪芹對寶玉,就是刻意塑造一個掉落紅塵,被短暫的美色與情愛所迷所困,沉迷其中,為之瘋狂,丟失本性,最後醒悟,跳出紅塵情色之苦的人生教訓。所以書中借那位神僧來到寶玉身邊救命的機會,向讀者一再道明寶玉被情色污染迷失了本性的困苦。

還記得那次寶玉與王熙鳳同時被趙姨娘的巫術所害,差點送命,無人能治,那位攜寶玉投胎來到人世的神僧茫茫大士,以和尚的形象來到賈寶玉身邊,拿起寶玉之魂,那塊頑石幻象,出生時帶來的寶玉,嘆道:「青埂峰下,別來十三載矣(即投胎人世已經13年)。人世光陰迅速,塵緣未斷,奈何奈何!可羨你當日(指未轉生人世時)那段好處: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只因鍛煉通靈後,便向人間惹是非。可惜今日這番經歷呵:粉漬脂痕汙寶光,房櫳日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債償清好散場。」這裡的粉漬脂痕汙寶光,就是指被美女情色所迷,這塊寶玉的本性被污染了。當然就不靈了。而外人只聽和尚念誦,卻不知念些什麼。反正寶玉就病好了。

當寶玉最後發現一切皆是天定的因緣,如同一場早已寫好的劇本,無論自己多麼執著不放,身邊的女子死的死,嫁的嫁,出家的出家,遭劫的遭劫,貴妃姐姐的瞬間榮華,所有的一切,都在寶玉的無奈中,一次次的心碎中,不斷的上演,他終於通過太虛幻境的女子命運冊子的前後點悟,懂得了人間大戲,曲終人散後,到頭來都是各走個的路,放下了對情與美色的執著。

因此這整個故事,如果人們能看明白,就會如第一回關於這本書的來歷,即作者在緣起部分所交代的空空道人抄錄這部書傳世時那樣,「從此,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寶玉的一生,就是這樣的一生,因迷於人世的假像,本性被埋,就像空殼活在世間,所以因空見色,這是第一個空的含義,見到美麗女子,被美色所吸引,產生愛慕之情,就是由色生情,之後傳情入色,就是將自己的情愛寄託在了美麗女子身上,又才最後擺脫美色的干擾,悟到了真正空的含義,即自色悟空,就是要放下對人世間名利情色的一切執著,才能真正悟道返天。寶玉原本對名利不在意,最是一個情字難捨,因此整本書重在談情。

不過,曹雪芹儘管把這些真機隱含其中,苦於不能隨便洩露真機,只好一開始就告訴世人:「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他知道總有一天世人會解開這個謎團,現在正是時候。破迷的大法正在世上洪傳。千萬不要失去機緣,迷失在滾滾紅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