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志義:專制者天然喜歡公有制

2014年11月18日評論
摘錄:專制者天然喜歡公有制。在社會主義理論沒有出現之前,專制者要加大對民眾的剝削,只能橫徵暴斂。馬克思為他們發明了一個既可加大剝削,又可不用背負「橫徵暴斂」罵名的巧妙方法。

一,私有制是一種自然分配方式

私有制不是那個人或某種理論製造出來的,而是天然的。比如一個人以種田或打獵為生計,獲得的糧食或獵物歸自已所有,此即為私有制。以自已的勞動謀求自已的生存和發展,沒有什麼比這更自然的了。這裡有兩種私有,勞動的私有(失去人身自由權比如奴隸或囚犯的勞動便不為私有)和勞動成果的私有。

為求更高生產效率,獲得更多生產成果,人使用生產工具,比如農具、獵槍、以至複雜的機器。這既是個人發展的需要,也是社會生產進步的體現,這些生產工具(資料)是個人把本可用於消費的財富用於生產,自然也歸個人所有。生產工具即為資本,現代資本可以形成機器化集約化生產,成幾何級數提高生產效率,因而也是財富生成的原因之一。所以私有制有兩層含意,A,生產成果私有。B,勞動(包括技術)和資本私有。生產成果是由勞動和資本創造出來的,成果私有是建立在勞動資本私有的前提下,勞動資本私有則決定生產成果私有。兩者是因果關係。所以私有制具有天然的合理性。

生產活動有個體活動和組織活動兩種,個體活動自已進行生產自已獲得生產成果當然是私有制,天然合理。但有些產品和服務,需要集體進行生產,集體進行投入,所得成果為這個集體所有同樣是私有制,因為集體所有就是集體私有。生產成果要在集體當中進行分配。這種內部分配可能不公,卻只是組織內部的問題。如果組織生產的成果不為這個組織所有,即為這個組織私有,而歸「公共」或「社會」所有(此即公有制),顯然不合理。所以,即便因集約化生產可以提高生產效率,現代工業生產多為組織化的企業生產,生產成果歸這個企業私有,並在投入這一企業中的勞動資本技術之間進行分配,同樣具有合理性。

私有制是這樣一種體制,它首先承認勞動資本技術的天然私有,其次是這世界上只要是生產創造出來的財富(非自然生成的財富)都是有主的,是由投入勞動資本技術的具體個人(或具體組織)所有的。是不可以任意剝奪和搶劫的。所以,私有制不是一種生產資料佔有方式,而是一種分配方式。

這一分配方式的依據是,你獲得的生產成果是你的投入創造出來的。不管這種投入是勞動,或資本,或技術。分配的結果是你佔有這些生產成果。此即為私有制的本義。這種分配有著明確的客觀依據。你(或你們)生產了一萬斤糧食。也得到一萬斤糧食,他(或他們)只生產一千斤,便只能得一千斤,沒有人說這兩個人(或兩部分人)的收入差距不合理。按照生產成果來決定收入,實際上是按照你創造財富的多少來確定你的收入,至於你在創造財富的過程中,投入沒投入資本,是複雜勞動還是簡單勞動,這個並不重要。關鍵是,你創沒創造財富,以及創造了多少財富。生產成果既具體,又有數量,沒有什麼分配比這種分配更客觀更合理了。

二,私有分配方式是社會秩序的基礎

因為自已的投入(勞動資本技術)而獲得生產成果,構成一種自然的社會分配秩序。私有財產不容侵犯,所依據的是這一財產是由你的勞動資本技術創造出來的。我們常說不取無義之財,無義之財就是別人投入創造出來的成果而被你佔有。財富由誰的投入創造出來的,正是確定財富歸誰所有的依據。沒有私有,便沒有什麼正義不正義,也就沒有了社會的基本秩序。私有是一種自然法則和自然秩序。

私有又是社會生產發展秩序的基礎。人們之所以投入勞動資本技術,是建立在這種投入取得的生產成果能夠為自已所有的預期之上,如果自已投入勞動資本技術,成果卻歸別人所有(比如奴隸的勞動成果歸奴隸主所有),或者歸「公有」、「大家所有」,個人便不會很情願的投入,社會生產和發展的動力便消失。這種社會仍可能有生產和發展,但必須依靠暴力強制或欺騙(比如為了理想為了國家等等的精神宣傳)去維持和推動,社會生產就失去自我發展機制。

私有還是交易和交易秩序的基礎,當社會生產分工實現專業化生產,可大幅提高生產效率時,必然出現交易。交易建立的基礎是交易產品或服務的私有,沒有私有,就沒有產品或服務的處置權,當然就沒有交易,公有制不可能產生市場和交易。交易的公平在於雙方能夠自由的不受脅迫的討價還價。而私有既是個人自由的前提,又是討價還價的動力,買賣雙方的自由和相互制約,是交易秩序的基礎。

什麼叫剝削與掠奪?正是對私有的侵犯。如果自已已經付出,成果卻不能得到或不能完全得到,此即為自已受到剝削與掠奪,由此引起人們的反抗。反對剝削與掠奪,正是出於對私有的捍衛。社會不公平,正是私有的自然分配規則受到破壞。人民之所以去革命,工人之所以去罷工,是因為他們受到剝削與掠奪。如果這種革命或反抗,不是為了捍衛自已的私有,而是去消滅私有制,或者說為了自已的私有去消滅他人的私有,革命和反抗就不但會演變為對他人的掠奪和犯罪。還會消滅你自已私有的權利。消滅他人的私有,同時也是在消滅你的私有,那革命或反抗有何意義?說消滅私有制能消滅剝削,在邏輯上說不通。所以,社會進步的體現是私有制的完善,而不是消滅私有制。

「私有神聖不可侵犯」,已成為了人類的一個自然而然的共識。毀滅這一共識,即毀滅了社會的自然秩序。任何對社會的改造,只能是對社會秩序的修補和完善,而不能顛覆基本的社會秩序。私有制正是這樣一個基本的社會秩序。社會主義消滅私有制,破壞了這一基本秩序,已經給社會帶來混亂和深重災難。

三,權力分配及其弊端

權力分配是通過權力或規則來確定個人收入的一種分配方式。權力分配來源於組織。只有組織才會產生權力,無組織,便無權力,當然也無權力分配。權力分配首先出現於生產組織中。當生產成果由兩個以上的人創造時,如何分配這一成果,構成人類社會的千年難題。比如圍獵,要有人偵察,有人圍堵,有人獵殺,有人提供後勤服務,有人組織指揮,是組織化的生產活動。收穫的獵物,就存在誰來分配,如何分配的問題。於是產生權力分配。這種分配的弊端在於:A,掌握分配權力的人可能甚至必然謀私,由此產生剝削;B,無法找到個人投入與集體生產成果之間,既客觀又可量化的因果聯繫。比如圍堵的與獵殺的,對收穫獵物的貢獻,誰大誰少,大小多少,是永遠說不清的。

權力分配是一種主觀意志分配。不管這種主觀意志是掌控分配權力人的意志,還是民主討論出來意志。而主觀意志決定分配缺乏客觀依據。比如某企業分配規則是工程師拿1000元,掃地打水的人拿200元,這一規則是否合理?是否就是「複雜勞動」與「簡單勞動」的正常差距?也許(只是也許)工程師比掃地打水的對企業最終生產成果貢獻更大,但可否計量為大800元?顯然這隻是一種主觀想象。這種分配會引來無窮無盡的爭議。也許工程師只能拿800。掃地打水要拿400,也許工程師應拿1100,掃地打水只能拿100。任何一種方案都是一種主觀想象。沒有什麼方案能獲得所有人的普遍接受,即便分配方案是工程師拿600,掃地打水的人也拿600,同樣有人認為這是平均主義而不滿。因為工程師的勞動與掃地打水的勞動對這個企業最終生產成果的貢獻,是無法準確確定並量化計算的。所以假定我們能夠完全約束權力,不使掌權者自肥,他也無法確定一個使所有人感到公平的分配規則,而不公平就是剝削。

社會主義否定資本對財富生成的作用,要實行按勞分配。但按勞分配最客觀最合理的方法是按勞動成果分配,而按勞動成果分配即私有制。因為多勞多得,少勞少得,用勞動成果來衡量,是最為直接和準確了。個人勞動成果個人所得,兩個人的勞動不同,所得成果不同,正是按勞分配。同樣,兩個生產組織由於管理不同效率不同,導致成果不同,按成果來決定兩個組織的收入,也是按勞分配。公有制把生產成果收歸國有,個人或組織並不擁有生產成果的所有權,如何能實行按勞分配?其實,所謂社會主義的按勞分配,所依據的是一種想象出來的規則,這一規則由國家權力決定,比如八級工資制,大學生與中專生的工資差別,行政工資級別等。規則與實際勞動成果無法搭上邊界。所以社會主義並不存在什麼按勞分配。

芮成鋼曾為某市長抱不平,說同樣辛苦,同樣勞動,為什麼收入只有二十萬,比姚明的收入四千萬低那麼多。當時姚明也在場,他的解釋是體制不同。這一解釋並不具體。姚明收入來自NBA,NBA提供的高質量體育觀賞服務,為NBA帶來巨大收入,這一生產成果既客觀,又可計量。沒有人說NBA的收入不合理,所以也沒有人說姚明的收入不合理(不考慮姚明在NBA這一組織中獲得的收入與其它NBA成員相比是否合理)。如果市長的收入是四千萬,人們就會問,你創造的生產成果在那裡?可以計量為四千萬嗎?因為市長是政府成員,政府並不創造生產成果,只是社會管理者,所以即便市長現在拿二十萬,很多人還在懷疑,你的勞動是否值二十萬?是不是大高?顯然,只以勞動(比如簡單勞動與複雜勞動)而不以勞動成果來決定分配,由於缺乏客觀依據,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爭議。現在我們爭議公務員工資拿多少才合適,是永遠爭論不出結果的。

四,剝削根源於組織和權力

生產組織有純勞動的組合,也有資本技術勞動的複雜組合,但不論何種組合,都會產生權力和權力分配。而權力分配可能帶來剝削。馬克思說工人受到資本家剝削,在資本主義初期確實存在。但它不是由私有制帶來的,也不表現為資本獲得利潤,而是源於生產組織和組織中的資本權力。比如一個人手工生產一天做一百餅乾,如果購買一台機器,一分鐘可做一千,生產效率提高所增加的財富就既有機器即資本的功勞在其中(此即為資本利潤),也有勞動的功勞在其中。如果他沒有僱用工人,即未形成組織化的生產,資本權力並不存在,資本剝削了誰?但資本利潤卻是客觀存在。我們無法把這種利潤說成是剝削所致。顯然,只有權力才可能產生剝削,權力是剝削的根源。

生產組織需要也一定會產生權力。資本主義的工業企業大多由資本家的意願產生,企業的經濟責任也由資本家承擔,生產資料所有權派生出企業的經營權,管理權,包括分配權,此即為資本權力。生產資料私人佔有天然合理,但由生產資料私人佔有而派生出來的資本權力,如果不受制約,則可能甚至必然對工人進行剝削(包括壓迫),最主要的表現是資本家利用資本權力使企業分配中資本利潤過高而勞動報酬大少。所以剝削根源於資本權力而非資本。而工人無法找到自已勞動與企業生產成果之間,既客觀又可量化的因果聯繫,來證明自已工資過低,也就很難去對抗資本權力,和這種權力帶來的分配不公正。所以消滅私有制不能消滅剝削,因為消滅私有制並沒有消滅組織,也就沒有消滅權力和權力分配。只不過掌控權力的人由資本家轉變為行政官員。權力具有天然自肥的傾向,所以只要權力和權力分配還在,剝削的可能性也就存在。組織和權力分配不一定產生剝削,但沒有組織和權力分配,也就沒有剝削。

馬克思要解決生產組織中的分配不公,但公有制的藥方,破壞了社會的自然分配,增加了剝削。

1,社會並不是所有的生產都是組織化生產,如服務文化產業等,其為個體生產或弱組織化的生產。實行公有制把這種生產也轉變為組織化生產,這些人本來沒有受到權力剝削,或較少受到權力剝削,由於組織化或強組織化,產生權力,反而可能甚至必然受到剝削。剝削可能性與組織化強度呈正相關。如中國通過行政強制力建立行政化的農業生產組織,並非基於集約化高效率生產的需要,而是為了把糧食由農民個人所有或集體所有轉變為國家所有(通過統購統銷)。本來農民在私有經濟下,自己的生產成果歸自己所有,並未受到剝削,即便是自願建立生產組織,糧食也歸集體所有,即歸集體私有。由於實行行政性的組織化,反而受到權力(行政權力)的剝削。因為行政性的組織是一種最高強度的組織。

2,公有製表面上是生產資料公有,但帶來的實際結果是生產成果公有。也就是說,不僅個體生產者,無法直接獲得自已的生產成果(通過強制實行組織化和行政化來實現公有),而且生產組織的生產成果也不歸這個生產組織所有(如國企),而要歸公有。公有實際上是國有或官有。這些生產成果如何分配,便不是自然決定即私有決定,而由國家權力(實際上由官員)決定。當所有生產成果歸國有時,社會沒有了自然分配。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生產者或生產組織能直接佔有自已創造的生產成果(私有制)。所以不但沒有資本的私有,而且也沒有勞動技術的私有。國家則成為一個超級組織,國家權力決定所有分配。權力分配的弊端(權力自肥)和難處(缺乏客觀依據)全部得以顯現。

3,公有制存在比私有制更嚴重的剝削。資本家確實會利用資本權力對工人進行剝削,但資本權力受到諸多制約:A,國家權力的制約,如最低工資和勞動保護等法律規定;B,民主制度的制約,如允許工人擁有建立自己工會組織和抗議罷工的政治權利;C,市場的制約,如工人可通過市場這一管道實行自由擇業以對抗資本分配權力。而公有制生產組織中的分配權力是行政權力,上述三種制約並不存在或不允許存在。所以公有制必然存在比私有制更嚴重的剝削。不過這種剝削是國家(實質上是官員)對人民的剝削。專制者天然喜歡公有制。因為專制者在私有的分配規則下,即私有制條件下,只有稅賦一個途徑來對民眾實行剝削掠奪,而實行公有制,所有生產成果都歸官員支配,所有的個人都無法找到自已投入(勞動技術)對社會總生產成果既客觀又可計量的邏輯聯繫,所以國家不但可以通過稅賦,還可通過國家分配權力進行剝削。在社會主義理論沒有出現之前,專制者要加大對民眾的剝削,只能橫徵暴斂,馬克思為他們發明了一個既可加大剝削,又可不用背負「橫徵暴斂」罵名的巧妙方法。

馬克思說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與工人的矛盾不可調和,且將日益尖銳。但事實上現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勞資矛盾得到根本性的緩解,現在西方國家工人的高工資證明了這一點。這一矛盾是如何緩解的?因為社會還存在另外一種自然分配——市場分配。請看續文《論分配的自然決定和權力決定》之二:市場對資本主義的解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