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韻:她為何成了文革「要案」的主角

2017年01月24日評論
在反右和文革的風暴中,江小燕的兩次選擇,為自己贏得了勇氣的獎座。她的故事,並非驚天動地,但卻感人至深,發人深省。

「我未參與她的『被死』」


江小燕是上海人,自幼是基督徒。1958年5月,在她高中畢業兩個月前,她所在的女子中學打算把俄語教師柴慧敏定為右派份子。學校命江小燕以文字材料「幫助她,拯救她」,因為柴老師經常和江小燕談心,「學校就想利用最接近的學生的檢舉來打倒她。」江小燕說:「我不懂政治,但畢竟已十九歲,當然明白被劃成右派份子決不是好事。於是一心一意想『救』這教師。故而,非但沒有交上學校需要的材料,反在文字上為柴慧敏說話,為她辯護。」

於是,惡運降臨在她的頭上。江小燕的班級給她開了批判會,同學們一個一個走上前,批判在前面罰站的她。之後,江小燕被定為右傾分子,在高中畢業鑑定會上有如下判定:「立場不穩,思想右傾」,再加上政治品德「差」。從此,上大學和就業均與她無緣。她只好在家練習書畫,直到1972年父親去世,她已34歲,裡弄才安排她到生產組。令人痛心的是,學校也沒有放過那位俄語教師。柴老師依然被劃成了右派份子,後來在「文革」中,她跳樓自盡。

多年後,江小燕說,她不後悔為女教師辯護。「《聖經》上告訴:『不可作假見證。』我怎麼能在文字上誣告她!這是犯罪!……我的良心是平安的,因我並未參與她的『被死』。」

傅怒安的「乾女兒」


江小燕更為人所知的事跡,是保留了傅雷夫婦的骨灰。作家葉永烈在《江小燕與傅雷一家》一文中記錄道:「她與傅家毫無瓜葛,但她從小喜歡讀傅雷的譯作……她也喜歡彈鋼琴,看過傅聰的演出。1966年9月初,她正在鋼琴老師那裡學琴。鋼琴老師的女兒是上海音樂學院學生,帶回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傅雷夫婦雙雙自殺了。……後她又聽說『傅家屬於黑五類,又是自殺的,死了不准留骨灰!』這些消息,使她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於是,江小燕來到萬國殯儀館,自稱是傅雷的「乾女兒」,提出一定要保存傅雷夫婦的骨灰。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被她的誠懇所感動。「她從殯儀館登記本上查到傅聰舅舅家的地址,在傅聰舅舅的幫助下,終於把傅雷夫婦的骨灰盒,放進一個大塑料袋,轉送到永安公墓寄存。為了避免意外,寄存時骨灰盒上寫的是傅雷的號——傅怒安。」

故事到此並未結束。後來,江小燕致信周恩來,反映受難者的骨灰認領問題。她說傅雷是愛國的,是被冤枉的。不料,此信落到了造反派手裡。1967年6月20日晚上,江小燕被抓。次日,工人和民兵對江小燕進行了一整天的審訊。據說,當時這件事是被當作大案來抓的。江小燕反問審訊者:「替人家收骨灰,落葬,這總不能算是缺德的事吧?」

審來審去,造反派確定江小燕的行為沒有「後臺」,就把她放了。雖然江小燕沒有被打成「反革命」,但是這次被抓、被審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直到1982年傅雷平反,她頭上的陰影才慢慢消散。

1998年,江小燕細說當年:「我最初的動機就是要寫封信給國務院周恩來,反映下邊老百姓的遭遇,因當時有幾個我有往來的人都走上這自裁的絕路,傅雷是不認識的,是其中之一。為了寫這封信,勢必要瞭解情況的過程中,才得知傅雷骨灰無人領取的事,遂動了一個念頭:無人領,我冒名冒身份替他們親戚去領下來,然後交由他們親戚保管。故處理此事後,立即寫了這封小民求告信,希望總理管管這種局面(我很幼稚,很單純,是吧!),誰知,正是這封求告信,才引來了這麼個追查大案。」

1979年4月,傅雷夫婦的骨灰移入上海革命烈士公墓。傅聰從海外歸來,得知父母的骨灰竟奇蹟般保存下來,和弟弟傅敏四處打聽這位陌生女子,並終於與之會面。他們對江小燕一再表示要「有所謝意」,但江小燕只是出於禮貌接受了傅聰音樂會的一張門票。

靈魂的歸屬


作者葉克飛在博文中讚美江小燕說:「這是一個每次憶及都讓我眼眶濕潤的故事,總有一種美好能穿越黑暗,它的名字叫:人性。」

江小燕說,「看看那變幻如雲的世事吧!若不能解決靈魂的歸屬問題,那麼,得到再高的名,再大的財,都是空的!」

俄語教師走了,傅雷夫婦去了。江小燕承受了許多年的恐怖陰影、窘迫困頓。悲劇疊加悲劇,苦難堆積苦難。在那個荒唐的年代,不堪折磨和屈辱、「自絕於人民」的人,不得保留骨灰。生前被毆打謾罵的公民,在死後亦失去了起碼的尊嚴。江小燕,一個「右傾」分子,「一個自己吃飯問題都無法解決的一介草民,卻想為他人的冤屈一振細臂而吶喊!」在互相揭發、師生和親人反目成仇的瘋狂中,江小燕的義氣是黑暗中的明亮。

紅色的風暴,帶來多少痛苦、淚水、絕望,漫無邊延。歲月見證了罪惡和卑鄙,也見證了勇氣與忠誠。佈滿荊棘的路上,善良和關愛,是綻放的玫瑰,散發馨香,飄送慰藉。勇者的聲音,迴響在歷史的軌道,那是道德良知的明鏡,永遠閃光。

參考資料:


江小燕,《我為何保存傅雷的骨灰?》(原題《致余開傳先生》),愛思想網,2004年12月20日。(作者著於1998年1月23日)

──轉自《大紀元》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劉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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