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遥远:去有海的地方看三毛

2012年07月23日评论
【新唐人2012年7月23日讯】 认识那个身材高挑、长发飘飘的奇女子三毛,是在一本《万水千山走遍》的书里。

大约二十六年前,我正读高二。那时,我尚处青春期,一半叛逆,一半好奇,异想天开地心怀徐霞客宏志,一人,一包,一“确善能”日本相机,背着学校与父母逃学出征。从浙中老家出发,一路西行,从重庆拐弯,而后径直北上,纵横大半个中国。徐霞客之志未遂,回学校差点被勒令退学。青春被梦想撞了一下腰,在父母的冷眼、老师的白眼和同学们的斜眼下,我的自尊自信,降落到冰点。

一个周末,独自逛书店,在醒目处看到了封面缀满橄榄枝图案的《万水千山走遍》。作者是一个台湾女作家,名字很奇特,叫三毛。当时懵懂,狐疑一番,不知和电影里那个流浪的三毛,有什么关系?不想太多,书名已扣动我的心弦,宛如遇见了一个故知,当即掏出零花钱买下。回学校寝室,已经夜幕降临。开卷即被三毛游历中南美洲的旅行见闻,深深吸引。挑灯夜读,看了一半;寝室熄灯,藉着走廊灯光,一口气看完。子夜里,我捧着三毛的书,一个人静静地激动,又静静发呆。读书,其实常在读书中的自己。在三毛游记里,我彷彿找到那颗追求自由而不甘庸俗的心。那颗心,也在我胸中砰然跳动。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教育正统得很,道貌岸然,不拘言笑,容不下出轨,容不下异端,当然也容不下与高考无关的徐霞客梦。那时,没有个性化,没有互联网,没有博客,没有微博,没有记者敢发花边新闻。我为徐霞客梦付出的,是青春代价的不可承受之重。

虽然,我至今能背诵《万水千山走遍》的开头:“大地啊,我来到你岸上时,原是一个陌生人,住在你房子里时,原是一个旅客,而今我离开你的门时,却是一个朋友了。”但是,光阴荏苒,身在俗世,为稻粱谋,来而复往,终日疲惫,依然没能圆了年少时的徐霞客梦,依然不能像奇女子三毛那样,在滚滚红尘做一个飘逸空灵的行者。

前几天,整理书房,从落满尘埃的旧书里,翻出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还有她的《撒哈拉的故事》、《雨季不再来》、《梦里花落知多少》。就像遇到久未谋面的老友,亲切的温暖涌上心头。刹那间,这些书,彷彿有了灵性。轻轻摩挲,舍不得放下。我又重新见到三毛,见到这个世间最浪漫、最真性情、最勇敢潇洒的奇女子。她极其单纯,在单纯中却有一种惊人的深刻。无论是做人还是写作,笔调自然轻快,不经意间说着最在意的人和事。她的流畅文字,跳动着她自由不羁的心灵。

看着封面的三毛,一个并不精致也不标致的脸庞,却有着穿透人心的永恒魅力。她一生游历59个国家和地区,发表23部作品,精通德、法、英等多种语言。她在沙哈拉大沙漠的经历,与大胡子丈夫荷西的婚恋,以及她随风而去的铃铛,都充满了神奇。

三毛一生不按常理出牌。十三岁就跷家去小琉球玩,初中时逃学去坟墓堆读闲书。旅行和读书是她生命中的两颗星,最快乐与最疼痛都夹杂其中。她没有数字观念,不肯为金钱工作,写作之初纯粹是为了让父母开心。她看到一张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感应到前世的乡愁,于是就决定搬去住,苦恋她的荷西也二话不说地跟着去了。然后她和荷西在沙漠结婚,从此写出一系列风靡无数读者的散文作品,把大漠的狂野温柔和活力四射的婚姻生活,淋漓尽致展现在大家面前,“三毛热”迅速从台港横扫整个华文世界,而“流浪文学”更因此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后来,心上人荷西意外身亡。她继续以自由不羁的灵魂浪迹天涯。最终,她同样不按常理,给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

三毛是自己精神世界里的王者。她从不媚俗于任何俗的东西,金钱,权力,名利,统统弃之如履。她的笑容,洗尽铅华,定格在封面;她的思想,超凡羽化,定格在读者心中。

在欲海汹涌、声色犬马的日子里,我习惯了浑浑噩噩,让欲望拉扯着身子前行。当拥有了物质快乐,我不免忐忑,自由灵魂何存?而今,重读三毛,蓦地生发了拜谒三毛的念头。

于是,我独自一人到舟山,不看海,不拜菩萨,专谒三毛故居。三毛在定海小沙的故居,是祖籍意义的故居。一座普通而质朴的江南四合院,单檐硬山顶,屋脊砌连球,屋面盖小青瓦。有些落寞,但不苍凉。一如三毛那颗自由纯粹的善心,任由世俗目光去打量。偶尔慕名而至的游客,瞥了一眼,失望而去,甚至连留影的雅兴也没有。斯人已逝,数百件遗物,枕着她孤独的灵魂。手稿、画作、浪迹天涯的旅行袋和旅游鞋,钟爱的手镯、彩石、鼓铃、陶罐,以及荷西赠送的骆驼头骨,三毛的一颦一笔像莲花一样浮出水面。“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那是一个没有脂粉气的奇女子背影。她的文字,是她独一无二的生命印记,不为政治,不为权势,不为阿谀,不为工具。三毛说:“我最满意的作品,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生,它是没有文字的”。我想,最美的风景,何尝不也是体悟到的呢?

在三毛故居,我如同第一次读她的书,静静地激动,又静静地发呆。李敖曾批评三毛,说她“不是个喜欢把自己落在框子里去说话的人”,正好相反,三毛整天在兜她的框框,这个框框就是她那个一再重复的爱情故事。但我想,“一再重复的爱情故事”,不就是如今已成稀世之宝的忠诚吗?以前,东西坏了就补,现在,东西坏了就换。当我们酒足饭饱、纸醉金迷的时候,是否痛感诗情、浪漫与忠诚,都已渐渐远离而去?人世间,到头来,有什么荣华富贵,比一颗自由的心灵更珍贵呢?

三毛是一朵云,身随魂梦飞,来去无牵挂。而我,而我们,利欲熏心,灵魂的云,飘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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