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娶过两位妻子,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可惜都未能相携以老。而作为苏轼的侍妾,王朝云却是苏轼为之写诗最多的女人,她被苏轼称为“天女维摩”。
欲把西湖比西子
1071年,苏轼在杭州担任通判,负责刑狱和司法。在一次宴会上,他认识了王朝云。朝云是杭州钱塘人,1063年出生于贫寒之家,因有姿色,能歌善舞,精通乐器,后成为西湖歌伎。古代称以歌舞为业的女子为伎,“伎”是技艺、才能之意。
虽过早混迹江湖,12岁的朝云却出落得清新脱俗。据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诗,就是苏轼邂逅朝云而得灵感所写。后来苏轼为朝云赎身,将其收养为家中侍女。
每次苏府宴客,苏轼都会让善弹奏琵琶的朝云献曲。黄庭坚曾作诗云:“尽是向来行乐事,每见琵琶忆朝云。”
朝云乖巧,善解人意,与苏轼续弦王闰之相处甚好。初来苏家,朝云不通文墨,苏轼后来教她识字念书。朝云对书法很感兴趣,一次苏轼外出,朝云给苏轼寄了一封回文锦书,苏轼不禁欣喜赋词。
1079年黄历七月,身为湖州太守的苏轼以作诗“讥切时政、谤讪朝廷”之罪被抄家逮捕。从湖州押往汴京,行程二十多天,这位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一路非常辛苦,然后被投入御史台监狱,期间苏轼曾试图纵身江流,也曾打算在狱中自尽。而王闰之和家人当时非常惊惧,17岁的朝云帮助王闰之照料她的两个小儿子。
御史台常年乌鸦聚集,又称“乌台”,苏轼这一案,便称为“乌台诗案”。因太祖赵匡胤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当时的曹太皇太后又出面力挽,坐牢103天、几被砍头的苏轼,最后躲过了大劫,得以从轻发落,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
佳人相见一千年
翌年正月初一,在差吏押解之下,苏轼与长子苏迈凄凉上路,前往谪地黄州。朝云后也随王闰之到了黄州,与劫后馀生的苏轼会合。
团练副使比七品芝麻官还要小,相当于现在民间自卫队副队长,职位低微,没有实权。苏轼形同流放,被限制居住自由,不得任意他往,一家人生活困顿。
在朋友的帮助下,苏轼得到数十亩曾作军营的荒废土地,在黄州城内东南,地势西高东低,黄州人称之为“东坡”, 苏轼以此作为别号,自称“东坡居士”。 苏轼带领家人,开荒种田以补生计。
谪居黄州四年多,历经生死大劫的东坡常与佛印禅师及继连大和尚往来,开始“归诚佛僧”。 在妻子和朝云的陪伴下,苏轼感到快乐而满足,这段苦日子也成就了苏轼一生创作的巅峰。
朝云荆钗布衣,悉心照料着苏轼,毫无怨言。19岁时,朝云由侍女变成了侍妾。
苏东坡曾携朝云同游黄州朝天门楼。时天边一轮新月高挂,苏东坡问王朝云,乞巧良夜,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朝云深情答道:“天下女子皆向织女祈求才智技艺,此夕我只祈求织女保佑我与先生永不分离,再不受别离之苦。”
苏轼曾以“佳人相见一千年”,表达愿与朝云欢好永谐、天长地久的美好愿望。无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丧子之痛
1083年,朝云为48岁的苏轼生下一子。暮年得子,喜不自胜的苏轼给新生儿子取名为遁儿,“遁”有吉、远遁世外之意,蕴含了苏轼对宦海沉浮的厌倦。
遁儿满月之时,给婴儿洗身,苏轼感慨昔日名躁京华,而今落得如此境地,便作一首《洗儿诗》自嘲: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遁儿不到1岁时,苏东坡接到汝州团练副使的诏令,全家启程去往任地,途中遁儿中暑,不幸夭亡。东坡无比自责,悲痛写下:“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
“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汝州路途遥远,且路费已尽,加上丧子之痛,苏轼便上书请求先到常州居住。从1085年到1093年,苏轼仕途几度沉浮。年幼的宋哲宗即位后,高太后临朝称制,苏轼复为朝奉郎知登州(蓬莱)。四个月后,他被召回朝,任礼部郎中。在朝半月,升起居舍人,三个月后,他升至中书舍人,不久又升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后因谏议不见容于朝,1089年苏轼外调杭州,两年后又被召回朝,不久又因政见不合,苏轼被外放颍州。
性情豪放的苏轼,因畅论己见而遭遇仕途坎坷。偌大的苏府,也有不少的侍女、仆妇、婢妾,唯朝云最解苏轼心意。一次,苏轼退朝回家,指着自己的腹部问身边的人:“你们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有人答“文章”,有人说“见识”,苏轼均摇头,朝云笑道:“您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苏轼捧腹大笑:“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天女维摩”
1094年苏轼再被贬至惠州(今广东惠阳),为宁远军副节度使。此时,王闰之已离世。见苏轼难再复起,惠州又是蛮荒瘴毒之地,苏轼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就都陆续散去。唯朝云不畏生活艰苦,誓愿跟随苏轼南迁,他们翻山越岭到了一千五百里外的岭南。当时31岁的王朝云风华正茂,而苏轼已近花甲之年。
到惠州后,东坡与朝云相依相扶,患难与共。一起种树养花,一起作诗游湖,一起炼丹寻道。苏轼感激朝云的不离不弃,他将朝云与白居易的侍妾作比,同为舞伎出身,当初白居易年老体衰时,宠妾绝情离去,留下白居易孤老无依,而自己却得到朝云的照顾,苏轼备觉欣慰,视朝云为“天女维摩”,即纯洁不染的人间仙子。
苏轼与朝云相知最深,举手投足之间,他们便可了然对方心思。苏轼所写的诗词,朝云最懂个中含义。来惠州的第二年秋,落木萧萧,朝云唱《蝶恋花‧春景》为苏轼解闷,每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她就想起苏轼沦落天涯的境遇,同感在心,泪下不能已,悲伤得唱不下去。苏轼问其原因,朝云说:“妾所不能竟者,‘天涯何处无芳草’句也”。 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朝云因苏轼之悲而悲,因苏轼之喜而喜,两人心意相知相通。
1096年春,朝云生日,苏轼特地请来几家熟人为朝云庆贺,表达对朝云的深情,并亲自作《王氏生日致语口号》,这种文字,一般只是在非常隆重的场合才使用的。
早在苏轼为徐州太守时,朝云曾跟泗上比丘尼义冲学《金刚经》。在惠州,朝云又成为当地名僧的俗家弟子。苏轼曾作诗,写到当时一心礼佛的朝云:“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
苏轼感叹着朝云撇下旧日的水袖歌扇,如今像玄女维摩一样忙着颂佛炼丹,而且对佛教禅意已有深悟。也许丹成之时,朝云就会得道成仙,追随我(苏轼)到海上仙山逍遥。他希望朝云不要像巫山神女那样,留恋俗世的情爱。
红颜早逝 佳人已杳
到惠州不到两年,朝云染上瘟疫,身体日渐羸弱,虽拜佛念经、寻医煎药,终耐不住岭南闷热恶劣的气候。弥留之际,朝云神智清醒地口颂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颂完这四句偈,朝云气息渐弱,芳魂逐天,年仅34岁。
苏轼尊朝云遗愿,于绍圣三年八月三日,将她葬在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直大圣塔。
朝云葬后第三天,突起暴风狂雨,次日早晨,苏轼带着小儿子苏过前去探墓,发现墓东南侧有五个巨人脚印。于是苏轼再设道场,为朝云祭奠。
在《惠州荐朝云疏》中,苏轼写道:轼以罪责,迁于炎荒。有侍妾朝云,一生辛勤,万里随从。而既葬三日,风雨之馀,灵迹五显,道路皆见。是知佛慈之广大,不择众生之细微。敢荐丹诚,躬修法会。伏愿山中一草一木,皆被佛光;今夜少香少花,遍周世界。湖山安吉,坟墓永坚……
《朝云墓志铭》里,苏轼赞朝云:敏而好义,事先生忠敬若一。
铭文如四句禅谒: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唯佛是归。浮屠、伽蓝是梵语,意指寺庙,此处是说朝云为虔诚的佛教徒,皈依于佛。辛苦一生,最后被神佛点化,朝云也是大幸。
朝云死前所念是佛家 “六如”,后来栖禅寺的和尚为纪念朝云,在其墓上筑六如亭。传说苏轼曾在此写下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惠州冬月,岭上梅花盛开如昔,而佳人已杳,59岁的苏轼借梅花悼朝云,写下婉约的宋词《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素面常嫌粉污,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朝云死后八年,苏轼又写《朝云诗》悼念,中有一句“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透露出苏轼对佛法的深刻体悟。诗中,苏轼认为自己与朝云之情缘来自前世,而今朝云已逝,情缘了断,情债已还;“弹指三生断后缘”,是说朝云生前奉佛至虔,去世前颂“六如”偈语,东坡认为她已达涅盘,摆脱了轮回之苦。如果是这样,苏轼感叹,二人即使有来生,也无缘再续彼此的情缘了。
朝云去世后,苏轼再不复听朝云曾弹唱过的那首《蝶恋花》。@*#
参考资料:
《苏轼文集》
毛晋《东坡笔记》
──转自《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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