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媒為「血槽姐」闢謠 自媒體人揭四大硬傷

2023年12月09日時政評論
11月28日晚,上海的余小姐以炫耀的口氣在抖音發布了一段視頻,自曝10月14日下午在西藏阿裡出車禍後,「小姑姑」動用關係讓動用西藏阿裡「全體公務員」為她獻血7000毫升,家人並花120萬巨資包機將她轉運到成都華西醫院接受治療,轉運時還有警車開道。
因為這段視頻,余小姐被封為「血槽姐」。網民紛紛感嘆,如果不是她「身分特殊」,享受特權,換成普通人早就沒救了。為此,網民呼籲當局公布真相。
面對洶湧的輿情,官方不的不通過黨媒做出回應。
上海市出動了「由上海報業集團上觀新聞、澎湃新聞多位記者組成的聯合採訪報道組」,其中,上觀新聞作為黨媒客戶端,「全力打造互聯網傳播環境下上海市委權威信息發布平台」;澎湃新聞作為時政思想類互聯網平台,「傳播力和影響力穩居國內主流新媒體第一陣營」。如今,兩大主力聯手出擊,如此強大的報道力度,無非是想一錘定音,平息網民的不滿。
12月6日,聯合採訪報道組發布了《五問阿裡獻血事件真相,還原上海女子車禍救治全過程》的重磅報道(以下簡稱《五問》),全方位的對「西藏阿裡公務員獻血事件」進行所謂闢謠,故意淡化「小姑姑」的身分。報導聲稱,官方沒有組織公務員為當事人余女士獻血,聲稱余女士的丈夫陶先生的「小姑姑」,只是一名退休工人。「小姑姑」將消息轉給了在上海某銀行工作的兒媳,才聯絡到上海駐西藏辦事處。
但網民對官媒的所謂闢謠並不買帳。有自媒體更是具體深入的揭露了黨媒報道中的漏洞。
大陸知名自媒體人「呦呦鹿鳴」特地撰寫了「阿裡獻血事件:如何調查?如何結束調查?」一文,指出《五問》存在四大缺陷,其實也就是四大硬傷。

第一個硬傷是「單向度信息源」。

「呦呦鹿鳴」說,《五問》「回答5個問題,第1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就挺讓我失望的。」
《五問》中的第一個問題是「到底有沒有發動『全體公務人員』獻血?是誰獻的血?」 記者的調查結論是:「確實有幹部職工為受傷女子獻血,但不是官方組織的。」
「呦呦鹿鳴」先是引用了《五問》中關於第一個問題的報道全文,然後指出,「我們先不說結論如何,僅從新聞調查技術層面看,這個調查就不合格。」
為何不合格?
「呦呦鹿鳴」說,在記者的調查中,有四個信息源,其中,實名的翁昊醫生主要說明缺血背景,關於獻血來源,信息來自三處:陶先生、「阿裡醫院工作人員」、「阿裡方面的政府工作人員」。
從訪問對象來說,獻血是不是有組織,首先應找誰求證呢?獻血當事人。這一點不難做到。在10月16日,阿裡地區消防救援支隊官方公眾號就發布一篇文章《阿裡「火焰藍」為生命接力》:「10月15日下午,阿裡地區消防救援支隊接阿裡地區中心血站求助:地區人民醫院1名危重患者亟需輸血保障,血庫A型血告急,為挽救患者生命,支隊領導高度重視,立即組織駐地區各隊伍符合獻血要求的消防救援人員積極參加獻血,用實際行動踐行『竭誠為民』的錚錚誓言。」該支隊有三人獻血。
「這是最接近當事人的信息,而且,這篇文章依然在,『聯合採訪報道組』這麼大的隊伍,為什麼不向中心血站求證?」「呦呦鹿鳴」質疑道。
高原獻血並非小事,而且,消防是24小時值班的隊伍,責任重大,他們前去獻血,恐怕會影響日常工作,單位對於獻血者也應有所安排,在沒有向他們求證的情況下就斷言說「沒有組織」?中心血站緊急找血的機制是如何運作的?
「呦呦鹿鳴」說,「因為『聯合報道組』迴避了這一點,我的疑惑也就無法消除。」
「呦呦鹿鳴」認為,從技術層面講,這樣的報道為「單向度信息源」,這是這個調查報道的第一個缺陷,這種缺陷導致信息無法交叉驗證,最終也就使得報道缺乏力量感。
什麼叫調查?調查絕不是某個人說什麼就是什麼,而是某個人或某個機構說了什麼,訪問者通過多個渠道求證、驗證了它,這個過程包括佐證、見證、書證,形成令人信服的證據鏈。這樣的調查報道,力量感是自然而然產生的,讀者的信服也自然而然。

第二個硬傷是匿名。

「呦呦鹿鳴」說,《五問》中「陶先生」接近匿名,「阿裡醫院工作人員」、「阿裡方面的政府工作人員」則是完全匿名。醫院裡什麼崗位工作人員?主治王醫生和門衛王大爺都是醫院工作人員。阿裡方面的哪個政府工作人員?氣象局、教育局和衛健委的工作人員都是政府工作人員。信息源一旦模糊,伴隨而來的,便是事實層面產生模糊的可能。
更何況,一級機構的工作人員,急人所難、救人生命,這是光明正大且理應大書特書的好人好事,有多大的必要匿名?可惜,《五問》一文,在其他回答其他4個問題時,也有匿名操作:
「記者進一步從有關部門獲悉」;
「記者從有關部門、當地居委會,以及余女士家人的講述中確認」……
「有關部門」是哪個部門?「當地居委會」是哪個居委會?這兩處都引出了最核心的信息,但是,因為信息源模糊了,信息也就無法求證。
匿名,匿名,多少虛偽假汝而行?
「上海報業集團這麼大的集團,人才濟濟,蔚為壯觀,在這麼重要的報道中犯這樣基礎性的錯誤,令人不禁感到惋惜,及疑惑。」 「呦呦鹿鳴」說。
「這不是新聞報道應有的操作,朋友們。《五問》雖然有7位名記者聯合署名,也以上海市報業集團的官方背景作為背書,但,一篇調查報道的真正力量,首先來自於文章的邏輯,來自調查的求證過程以及調查本身的可求證性,其次才是來自於調查者、發布者的署名。尤其,這是一篇釋疑性調查報道。」

第三個硬傷是有多處語焉不詳,給人以躲躲閃閃之感。

《五問》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增量信息:
上海市衛健委表示,經核實,網傳「患者小姑姑聯繫了上海衛健委,衛健委聯繫了阿裡部門,動用阿裡地區所有公務員為其獻血」的說法不實,無上海市衛健委人員認識患者及家屬或接到過他們的請託。
……
記者進一步從有關部門獲悉,「小姑姑」今年60歲,退休前為某工藝品聯營工廠工人。事發後,「小姑姑」聯繫到兒媳,兒媳又求助單位領導,其間有多位熱心人士接力傳遞信息,最後聯絡上了上海市人民政府駐西藏辦事處。
上海市政府駐西藏辦事處針對此事給出回應:西藏日喀則市人民醫院上海援藏醫療隊於10月15日下午收到西藏阿裡地區人民醫院請求選派醫療專家赴阿裡開展緊急支援的函。經緊急商議,上海援藏醫療隊本著人道主義和救死扶傷的職責,決定選派一名醫療專家前往阿裡,參與病患會診。上海市政府駐西藏辦事處表示,此事並不存在因私人關係等不正當因素導致的行動。
「呦呦鹿鳴」指出,這一表述與之前其他媒體的報道不同。
最早的聊天記錄說,「我小姑姑聯繫了上海市衛健委,衛健委聯繫了阿裡部門,動用了……」《新京報》的報道說:「記者從上海相關部門獲悉,經調查,事發時,衛健部門接相關部門函件,請求正在西藏日喀則市的援藏醫生前往涉事醫院參與救治。此事不存在因私人關係等不正當因素導致的行動。」
兩者的區別在於,在《五問》的敘事中,上海衛健委從事件鏈條中脫開了,或者說,弱化到了邊緣處。同時,新出現了上海市政府駐西藏辦事處。
《五問》中,與上海衛健委收到的「函」有關的是:
上海市第九批醫療人才「組團式」援藏工作隊隊長、日喀則市人民醫院黨委書記王慶華表示,日喀則市人民醫院於10月15日收到了函,決定選派上海援藏醫療專家、上海交大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普外科副主任醫師翁昊參與救治。考慮到要從海拔3800米的日喀則前往海拔4300米的阿裡,必須保障翁昊醫生的安全,所以收到函後向上海市衛健委作了報備。
那麼,兩次敘述中的「函」是不是同一個函?「呦呦鹿鳴」認為,這一點仍有模糊之處,應進一步明確。
而被外界廣為關心的「小姑姑」,《五問》說,「記者進一步從有關部門獲悉,「小姑姑」今年60歲,退休前為某工藝品聯營工廠工人。」
但還是那句話,匿名之後,力量是自然削弱的。一個無法迴避的邏輯硬傷是:
從調查結論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自發自願的,毫無疑問,這也正是我們最喜聞樂見最希望看到的結局——在間不容髮的生命危急時刻,數千公裡極限接力,無私大愛閃耀人間,從死神手中救回一個正在盛開的生命。
這是這個時代最動人的故事,可是,為什麼《五問》中給人躲躲閃閃之感?整個鏈條也有多處語焉不詳?以及,面對如此大愛,如此救命之恩,事件裡的當事人,包括小姑,有什麼理由不公開露面,由自己本人,把事件按照時間鏈一五一十說清楚?這難道不是對那些獻血者、醫生護士、警察、航班機組以及中間傳遞信息者的最直接的感謝?這難道不是最有力最有效的「闢謠」方法?何況,這個「謠」的起點還是自己這邊。
「是因為救人者不值得嗎?我認為,他們值得。」「呦呦鹿鳴」說。
「真正的調查基於無懈可擊的正直,也將產生堅如磐石的底氣,足以經受起來自任何一個方向的質疑,因此,它既能反面敘事,也能側面敘事,更能正面敘事,還能延展敘事。陌生人自願自發的千裡緊急救助,是最應該大張旗鼓傳播的好故事。在當前社會氣氛下,這樣的故事足夠振奮人心,我不認為有任何一點模糊而令人心生疑惑的必要。」

第四個硬傷是迴避了人們最根本的疑惑。

「呦呦鹿鳴」指出,最後,最重要的一點是,一個完整的調查,應當回應人們最根本的疑惑:當前是否存在一個**緊急響應機制,可以讓普通人在遇到同樣緊急的危機時,能尋求幫助?是不是有那麼一個按鈕?或者某一扇門?**在這個門裡可以最快速度找到血漿、醫生和醫療包機?如果這扇門不在衛健委,在哪裡?關於這一點,之前有媒體記者給上海衛健委打過電話。這個電話正是需要這個報道繼續解答的關鍵著力點。
「這個問題恰恰是以余女士是一個普通人為前提的。一旦解答了這個問題,之前人們產生的疑惑也就大部分自動消除,而且會大大增加對社會的信心。這是最明白的一錘定音。可惜,《五問》也避開了這個結束調查的最佳著力點。」「呦呦鹿鳴」說。
「呦呦鹿鳴」最後的結論是:「總之,時隔多日之後,『聯合採訪報道組』揮出了一記重錘,但並沒有定音——《五問》所表現出來的水準,仍與這個題目的重大性難相匹配。因此,故事還在等待繼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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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提供/責任編輯:劉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