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中國「毛左」與日本右翼

2012年10月22日評論
【新唐人2012年10月22日訊】 一

在日本,有這麼一批人:他們厭惡美國、反感西方、視駐日美軍為「看門狗」(石原慎太郎語);他們憎恨中國、鄙視亞洲、視周邊國家為蠻族、「惡鄰」;他們認為神裡面天照大神最大,人世間日本天皇第一,大和民族與眾不同,獨特而且優越;他們滿腔熱血、一身反骨,熱衷於「日本可以說不」;他們認為對外軟弱等於「自虐」,對外強硬才有尊嚴,只要有助於提升日本的國家利益,大可不必看美國人的臉色,更不必理睬周邊鄰國的反應;他們認為戰敗之後的苟且和平是日本的恥辱,和平憲法之下的日本「像一隻被閹割的狗」,日本作為經濟強國理應奮起「革命」,「打倒Y.P(雅爾塔—波茨坦)體制」,「廢除佔領憲法」,重新武裝起來,成為一個「普通國家」——戰前那樣的「政治大國」和「軍事大國」;他們主張拋棄「東京審判史觀」而回歸「皇國史觀」,他們認為日本發動對外戰爭並非「侵略」,而是「迫不得已的自衛」,「南京大屠殺」是子虛烏有的「中國式虛構」;他們還認為,只有日本國君臣軍民才是真正備受苦難的戰爭受害者,最應該得到安撫和慰藉的不是尚存人間的異國慰安婦和強制勞工,也不是大屠殺和細菌戰的中國倖存者和遺屬,而是供奉在靖國神社裡為國捐軀的大日本皇軍將士的不朽英靈 ——包括對外國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甲級戰犯的「怨靈」;……這一批人,就是日本所謂「右翼」。

在中國,也有這麼一批人,與日本右翼的言行相似,且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反日、反美、反西方、反普世價值,一門心思要挑戰當今世界秩序,向通行的國際規則「說不」;他們認為美國「遏制」了中國、世界冷落了中國,所以總是含冤啣恨、「苦大仇深」,一身痞氣、滿臉怒容,一旦三五成群、街頭烏合,便不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以至於必須對身邊同胞「打砸搶燒」一通才能出一出心中久已鬱積的惡氣;他們以「愛國」做旗號,拿「崛起」當本錢,動輒鼓吹暴力,渲染仇恨,煽動戰爭,宣揚「中日必有一戰」、「晚打不如早打」,還有什麼「誅滅」、「血洗」、「殺光」、「蕩平」、「抹去」之類,嘴上無德,詞語肆虐;他們巴不得中美完全翻臉,中日即刻開戰,唯恐天下不亂;他們內心陰暗,習慣於以敵我兩分法、冷戰思維、「陰謀論」、怨婦心態、潑婦語言對待外部世界,喜歡小題大做,樂於無事生非,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對外找「美國陰謀」,對內抓「漢奸、賣國賊」,義正詞嚴地耍賴、撒潑,本國問題拿外國說事,人權問題拿主權說事,把黨派恩怨說成是「十三億中國人民的民族感情」,把雞毛蒜皮說成是「民族大義」;他們認為中國唯一可以令美國、日本聞風喪膽的「民族英雄」就是「人民領袖」、「開國領袖」毛澤東,毛是至高無上的偉人,愛國必須愛毛,反毛就是漢奸「帶路黨」;他們認為毛澤東當年殺反革命、整右派不僅沒有「擴大化」,倒是殺得、整得還遠遠不夠,毛時代沒有過三年饑荒餓死三千萬人,也沒有過十年動亂整死一千萬人,這些都是右派分子的胡編亂造;……這一批人,在中國,叫做「毛左派」。

右翼?左派?本在政治光譜的兩端,但是,從「說不」、仇外、比狠、好鬥、口水暴力、自憐自誇、否認歷史等諸方面的相似性來看,中國「毛左派」與日本右翼何其相似乃爾。這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情,不過事實確實如此。看起來,苟延殘喘的中國毛主義與陰魂不散的日本軍國主義,是大可以觸類旁通的。

本來,左派的意識形態一向是以階級性壓倒民族性,以「階級仇」統轄「民族恨」的,正統的左派一向信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自然界、人類社會和人類思維的一般規律」,喜歡「世界大同」而非「中國特色」,喜歡「國際主義」而非民族主義,喜歡共產主義而非國粹主義,喜歡「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而非「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喜歡「人類社會的遠大理想」而非本國本族的特殊傳統,不過,最近二三十年來,「毛左派」成了理論上的雜食動物,政治口味大變。當文革體制垮台、國際共運崩潰,「毛左派」失去了意識形態主心骨,於是,在中國當局循循善誘的引導之下,他們華麗轉身,將民族主義旗號作為破產的馬列毛意識形態的替補,進而與民粹主義合流,變成了如日本右翼一樣的民粹民族主義者,而且正在往越來越激進、越來越極端的方向演變——如毛澤東所說,這可真有一點「形左而實右」了。



中國「毛左派」與日本右翼一樣,人數其實並不多,但是,他們的聲勢很大,能量也不小。這不僅是因為他們是具有毛氏政治遺傳的天生的「運動」健將和世襲的「鬥爭」高手,也不僅是因為他們與執政當局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意識形態親緣和言行上相互配合、相互照應的政治默契,還因為他們在當下複雜的政治氣候、敏感的社會環境裡,在剛剛失去「唱紅打黑」這面合法性旗幟之後,又重新找到了足以佔據道義制高點的意識形態符號,找到了極具民粹號召力的火爆的政治話題,這就是:保衛釣魚島。

釣魚島橫亙於中日之間,像一根細小的魚刺,準確地卡住了中日關係的咽喉。釣魚島很小很小,與良好的中日關係、良好的亞太局勢所能產生的長期且巨大的國家利益相比,釣魚島即便遍地是金礦——真有所謂「寸土寸金」之貴——它所能帶給中國或者帶給日本的「主權收益」,仍然微不足道。當然,絕大多數日本人都不樂意把尖閣列島還給中國,絕大多數中國人也都不樂意把釣魚島讓給日本,但是讓我們簡單地說,中日為釣魚島打仗,不值;長時間互搞經濟制裁,也不值。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外人看來,這是一目瞭然的事實判斷。和平時期,領土爭端要慢工出細活,一時解決不了,以周恩來、鄧小平所主張的擱置爭議、高高掛起為務實明智之策。將來,若中日都能大徹大悟,修成了「世代友好」,釣魚島問題自將冰釋瓦解,或許,那個小島有大把機會成為中日親密相處、東亞持久和平的橋頭堡;若中日持續交惡,再次走到了發動戰爭的地步,那也應該是為了更大、更多的目標開打,戰爭之後,歷史遺留的小小釣魚島問題自然而然也就順帶解決了。

然而,日本的右翼分子和中國的「毛左」人士並不這麼看問題。他們認為,站在敵我意識的高度,基於民族主義的立場,以主權至上的觀點,釣魚島大得不得了,乃神聖之物,無價之寶,為了它,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據有些日本人說,若日本丟掉此島,則不能免禍於「中國威脅」,亦不能自立於亞太諸國。據有些中國人說,若中國不得此島,則「崛起」終將無望,「復興」遙遙無期(有語言粗俗者把台灣比作中國的陽具,把釣魚島比作中國的睾丸,睾丸被日本捏住,自然「崛起」不了)。為了此島,兩國大可以兵戎相見,你死我活又有何妨?若日本趁機把美國也拉下了水,豁出去打一場亞太大戰,中美日拚個魚死網破,一了百了,死得其所,不亦壯哉!

在中國,關於釣魚島的極端重要性,關心經濟的人說:釣魚島海域有巨量的石油儲存,足以惠及後世子孫。不過,儲量未經實勘,未必可以確證。再者,即使巨量油儲為真,用拿錢可以買得到的石油,換取拿錢買不到的周邊安全和東亞和平,真實的「經濟效益」如何,恐怕也不好說。關心戰略的人說:釣魚島是中國突破第一島鏈封鎖,走向太平洋的不可或缺的戰略重地。此說的漏洞是,當且僅當偽戰略家們將美國、日本、朝鮮半島、東盟、俄羅斯等亞太鄰居全部設定為圍堵中國大陸的「假想敵」時,「中國的釣魚島」才具有如此重要的「戰略意義」。當然,最致命的論說不在經濟與「戰略」,而在主權。關心主權的人說:「釣魚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神聖領土」,而「事關主權,半步不讓」,哪怕釣魚島寸草不生,哪怕那裡的海底沒有石油、只有垃圾,哪怕中日開戰炸沉了釣魚島,也不能將「主權」白白送給日本人。可是別忘了,說到「自古以來」,黑瞎子島(包括給了俄國的那半個島)、海參崴、外蒙古,更「古」一點的,還有「交州」、「安南」,也曾是「神聖領土」,但這些純屬歷史往事,如非嘔氣鬥嘴,對於當下的主權之爭又有何意義?



此輪中日釣魚島糾紛的始作俑者,是曾經的日本小說家、當今的右翼政客石原慎太郎先生。此人是「四反分子」——反美、反西方、反華、反東亞(有人說他「五反」,還「反日」,但這恐怕不是一回事。石原反美、反華其來有自,是發自內心,當然他有反美反華的言論自由,不管他反得有無道理,中國人也不妨多聽一聽。而「反日」則不然,只因他心中有一個理想化的神聖崇高的大日本,故而對現實的日本有所失望,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罷了)。他思路敏捷,不拘一格,常有出位之思;性格潑辣,口才上佳,常有驚人之語,因此石原成了頗為搶眼的右翼偶像,人氣很高,以創紀錄的高票三次連選連任東京都知事。幸虧日本不搞總統制,否則此公說不定能成日本的查韋斯,那可就麻煩大了。

石原慎太郎發動集資購島,表明他不在乎是否台日親善、中日友好。他是為了改變島上治理真空,打破「擱置爭議」的現狀,以便日本像一個「普通國家」那樣對釣魚島行使獨立自主的完全主權。他當然知道,這會激怒兩岸三地許多對收回釣魚島抱有強烈期待的中國人,不過他並不在意,也無所畏懼。石原言行所涉及的日本國家責任超出了他所擔任的職務和他所擁有的能力,顯然,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不是對中國不負責任,是對日本不負責任。據前原誠司透露,石原在會晤野田佳彥首相時聲稱購島志在必行,「不惜與中國一戰」。可見其政治責任感並不比中國街頭那些言行失控的「抗日英雄」高到哪裡去。至於野田政府之尾隨石原而「國有化」釣魚島,究竟是無計可施,找不到更低調、更妥當的方法阻止石原購島,還是樂得借力發力,與石原大唱「雙簧」,把右翼的小動作變成中央的大政策,外人自然難知其詳。無論如何,也就那麼回事,小島就在那裡,小島還在那裡,不值得大動干戈。



對於此番中日釣魚島衝突,中國「毛左」與日本右翼你觸我發,你呼我應,你唱我和,精誠合作,實在是配合得好極了。有那麼一個無人的小島,方便中日兩國的好事者們隨時生事隨時找茬,令其各自的「愛國熱情」得以及時抒發,對他們來說,這不就是天上掉餡餅嗎?

石原慎太郎發動購島激化衝突,但把衝突做大、做絕,把中日關係逼到牆角,把兩國人民的「民族感情」和相互惡感推向極端,將正常的公民抗議遊行變成無節制的民粹暴力狂歡,這個責任則在中國一方,主要在「毛左派」人士身上;中國政府縱容民粹街頭反日於前,卻又無力約束管理於後,亦難辭其咎。應對主權爭端,本應以外交部為主角,由熟悉情況的專業人士在雙邊層面展開,但政府無能,外交無力,便只能像慈禧太後倚仗義和團一樣指望「民心可用」,將外交事件內政化、民粹化、暴力化,結果,變成了一場以「毛左派」為主角的、肆意損害中日關係的、幾乎喪失正常理性的民粹民族主義狂潮。許多在華合法經營的日資企業、許多合法擁有日系汽車的中國車主遭遇無妄之災。比起在釣魚島問題上的外交失策,斯文受辱,法紀蕩然,這倒是更加嚴重的「民族恥辱」。

在那些高舉毛像以「愛國」名義實施「打砸搶燒」的人們眼裡,那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似乎足以顛覆中國國運,雖然近一半的「打砸搶燒」者其實並不知道釣魚島在何方。這些人的邏輯是:愛國就要「保釣」,「保釣」就是愛國,既是愛國行動,就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在這裡,釣魚島只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徵,一個圖騰,有人拿它對人耍流氓,有人拿它自我作踐,但他們把所有這些事情都叫做「愛國」。



已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此輪中日釣魚島糾紛如何收場,目前尚不明晰。但迄今為止,中日雙方沒有任何一方從這場衝突中得到過哪怕一分錢的國家利益,這是肯定無疑的。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雙方各無所得、各有所失的雙輸的「鬧劇」而已。

比比歐洲,看看東亞,既叫人豔羨,也叫人氣餒。歐洲和東亞同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主戰場,昔日都曾殺人盈野,造成屍山血海,留下國恨家仇。如今,歐洲已消解了歷史積怨,曾經的冤家對頭成了互信互助的合作夥伴,曾經壁壘森嚴的族別和國界也大為淡化,不復為文化、心理和地理的障礙。在那裡,人員、資本、貨物自由流動,不同國籍的人們大都盼著本國好、鄰國也好,大歐洲正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邦聯」。

而在東亞諸國,卻是一幅令人難堪的景觀。在這裡,戰爭恩仇尚未真正了結,有人儀式性「謝罪」但從不真誠悔罪,不時還要大刮戰爭翻案風;有人假裝大度,「以德報怨」,但內心裡也並不當真。東亞各國人民惡感依舊,恨意難消,可偏偏舊仇未解,又常添新恨。中國大陸、日本、朝鮮半島、台灣、東南亞諸國,大家全都心存芥蒂,彼此猜忌,各相防範,誰也信不過誰,誰看誰都不太順眼。如此東亞,著實前景堪憂。

如何改善東亞的前景,這是一個大課題。從小處著眼,當今之計,各國不妨就從約束中國「毛左」和日本右翼這一類的破壞性勢力入手。假以時日,當中國「毛左」和日本右翼在其本國被智識階層所鄙棄,對底層民眾逐漸失去蠱惑力,東亞的和平與和睦或許還有些希望。

文章來源:《中國人權雙週刊》